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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江老爹明由那神鹰是谢他当日在天池埋葬它主人法体之恩,故而屡次引路,大声向它道谢一声,那神鹰凌空飞走,不知所踪。

  数日平稳航程之后,已到了定海县,四人弃舟登路,结束了这一趟探险行程。大家都浮起一种幸而无恙重归故里的感觉。

  于是便首先到馆子大吃一顿,祭祭谗坏了五脏神,最可怜或澄月,这时还得吃碗素面。他们本决定大伙儿直赴岷山,下手翦除那通天教的恶人。

  可是上岸后独孤及善一打听,知道岷山开教典礼订在下月中旬,离现在尚有一个月。同时更听闻少林峨嵋都被通天教主人屠罗昉闹过,死伤了不少人。

  这些骇人听闻之事,本足以令他们十分关心,可是正有一件切身大事,使他们更加要注意的。便是那人屠罗昉旗下几个也是一时高手的香主宣布一事,说通天教成立之后,首先要把武林四绝的“南江北归,独孤神拳震九洲”这四人收服。

  若然他们不肯归心投顺,便用他们的首级悬挂在岷山主坛的旗杆上。这等大言可不是随便可以胡诌。

  武林四绝的威名在江湖上流传了一甲子,而现在四人俱都健在,功力更不知何等精锐,凭他人屠罗昉敢出此大言,岂有不立刻闹传天下之理!

  直到如今,武林中人都沸沸腾腾地谈论著此事。

  那通天教主人屠罗昉若是单只扬言对付武林四绝,倒也罢了,但他提的一共是五个人,那一个正是年纪未满二十的少年英雄孙伯南。

  江湖上差不多完全未曾听过孙伯南的名头。

  这刻忽闻出诸于罗昉慎重宣示地必欲对付的五人之内,登时激起一片狂潮,大家都拚命打听此人来历。

  不久这些江湖人都弄明白孙伯南乃是南江的世侄,可是谣传他已亡故在衡州府璇玑子所留的石洞中。

  何以通天教主罗昉要列举出来?一时群情困惑,纷传猜忖之词。

  孙伯南倒没想到数日之间,居然名扬天下,心中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

  四人商议一会,决定分头行事,下月十日左右,便是离岷山二百余里的青城山会合。一路是由澄月和尚兼程赶到五台,禀知药山大师。

  因澄月知道当日药山大师为了这场武林大劫,曾邀诸位好友如武林四绝的神拳查本初,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宗,烈火星君等人谈论过此事。

  或许他老人家知道神拳查本初下落,便可约来岷山。再说药山大师功力超世,若肯再履红尘,当然也是上佳的帮手。

  独孤及善则到处打听,并且访访一些隐居已久的老友,若然还在人世,便可多一两把高手助阵。

  再说他识得震山手归元泰,碰上了岂不是四绝聚首。

  江老爹和孙伯南一迳返回衡州,好教家中各人放心,略略打点之后,再赴青城,刚好赶上日子。

  决定之后,各自上路。江老爹这时真是归心似箭,因为当日孙伯南赶赴金钟岛迷宫之时,朱玉华江上云仍未有踪迹。

  江老爹并不大忧虑江上云,只担心朱玉华不知何故没有碰上。

  虽说有震山手归元泰师徒跟踪而去,但她一个清白女儿家,人又长得太过美艳,危险比江上云多了百倍。

  同时如果有个什么不妥的话,虽把仇人千剐万剁,又有何用?因他的老脸也没处好放!两人兼程赶回家去,走入衡州时,老人家不禁深深地叹息一声后,才对孙伯南道:“好孩子,我们爷俩一番奔波,想不到重回故里,心情如此恍惚和亲切!唉,若果你华姐,已平安在家,爷爷真不想再入江湖走动了!”

  他说得如此深沉感慨,使得年轻的孙伯南忽然沉思起来。

  他想道:“我如今可没有这种感慨,反而雄心勃勃,恨不得立刻到达岷山,和那仇人与一群魔头作那生死之斗。然而,将来我会不会像爷爷这样呢?爷爷少年之时,也该是多么潇洒轩昂,什么事也不会令他灰心和退缩!但如今……”

  他怜悯地望老人一眼,岁月不留人,他知道老人那一腔热血豪气,雄心壮志,都随着以往的青青双鬓,悄悄地流逝无踪!

  沿途有许多人都十分尊敬和亲切地向他们爷儿俩打招呼,乡音满耳,的确叫人依恋怀忆。现在连孙伯南也有着一份淡淡的俏沉心情了。

  越近家里,两人都不期而然地紧张起来。

  江老爹饱历风霜,当然不露出形色。但孙伯南却完全表现出来,他恨不得赶快跑回家去。那个黑纸金字的招牌,已经瞧得清清楚楚。“江家老店”四个字显得十分光亮神气。江老爹望着那几个金字,心中稍觉安稳。

  因为这个招牌一向是由老家人江忠揩拭的,如今显得这历光亮,可以推想到近来老家人江忠并没有为了别的事情而疏忽了此事!

  假如家中有什么不幸的话,江忠还会理会到这回事么?

  孙伯南内心实在忍耐不住了,因为这儿尽是熟人,江老爹已回复龙钟老态,走得奇慢。他恳求道:“爷爷,让我先跑回去!”

  江老爹没有做声,依然慢慢走着,半晌才道:“大丈夫要能担当一切,同时要能克制自己。这不但在立身处世必须如此,便在武功方面,也须如此。你已修习了内家上乘功夫,何以这么沉不住气?”

  话虽是这么说,到底江老爹本来也是个多情种子,天生热肠,对方自己唯一的孙子和孙女岂能毫不动心?

  于是脚下也不知不觉地快了许多。

  孙伯南唯唯恭应,但一直忍耐到离店门还有十余家店面之时,忽然大叫一击,撤腿就跑,一直冲入店中。

  只见店面只有李胖掌柜坐着打盹,这刻正是午饭之后。

  孙伯南没有叫他,风也似卷入后面,第二进院落,乃是江老爹和江上云所居住,这时静悄悄的,毫无生息。

  他在这儿稍微停一下脚,没听见什么声息,便又往内跑。那颗心直吊在喉咙口,那是因为太过寂静之故。

  一直闯入内院,竟也全然不见人影,王氏的房门的廉子低垂,随着微风轻轻幌动。朱玉华闺房深锁,寂静无声。

  他为之楞住在院子中,不能动弹,歇了片刻,这才觉得悲从中来。华姐姐和云弟恐怕都未曾归来,他觉时想到江老爹该是何等悲怆!

  只见人影一闪,满院风生,他身边已经站定一人,抬眼瞧时,却是由发苍苍的江老爹。老人家满面喜容,这时也自一楞,道:“孩子发什么呆,到后面园子里看看去呀!”

  孙伯南真想不出爷爷何以能够高兴,江老爹呵呵一笑,道:“是了,你急吼吼的撞入来,没有问问李掌柜!他们全都在后园呀……”那后园中人头真不少。

  靠院墙边的树下站着慈祥贤慧的王氏,扶着朱玉华的肩头,再旁边江上云坐在躺椅上,神气十分萎顿。

  郑珠娣在另一厢,身体已恢复了八九成,但眉宇间流露出郁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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