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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第三日,他们换了一艘大船,虽是局处舱内,但仍可从各种声音中查出此船已不是“车轮舸”了。罗、杨二人但觉对方手段莫测高深,他们要把自己运到何处?有何目的?换舟的用意何在?主事之人可在舟上?这些疑问没有一个能得到答案,傍晚之际,他们已感到船身晃落得厉害许多,尤其是空气中给他们以熟悉之感。

  罗廷玉喃喃道:“奇了,我们好像已到了海上,如若猜得不错,这一段航程可真够快的了。”

  杨师道沉吟道:“这个对手真了不起,假如不是用车轮舸的话,决计无法在短短的两三日内,就到了海上。又假使我们不是猜出那是车轮舸,亦不敢相信已经置身于海上。”

  这些谈话不免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味。不过他们都不惊慌,纵然这艘巨舶把他们带到异国,以他们的本事,决计不会遭遇意外,亦必能回返中土。

  要知当时三宝太监郑和已经完成他的航海伟业。郑和是我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航海家,智勇双全,坚毅卓绝,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七次远洋航行,经历三十余国,航程多达二万余哩。他首次出航的时间在世界航海史上,竟比发现好望角的狄亚士,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以及首次航抵印度的达加马都早上八九十年。从这一点推测,当时我国造船术之精良,航海术之高明,都超过了同时代的西洋诸国。

  由此亦可以证明我国也有极优越的航海天才,只不过由于清代闭关自守,遂至近代海权没落,国势积弱不振。

  罗廷玉与杨师道曾经在海岛上居住数年,自然熟识航海之道,此所以他们毫不担心,对当时南洋诸国亦颇有认识,晓得如何回返中土。现在他们最感到莫名其妙的,莫过于对方把他们弄到海上,有何目的?倘若有意加害,则在数日前就可以下手。若说存心放逐自己,又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当然他们也考虑过对方竟是设法使自己无法在期限之内,赶到南京主持群雄聚会。

  但这个可能性太微小了,首先对方不可能查得出自己的身份。其次,他们如若出手反抗,这个计划登时破灭。换言之,对方不会用这种毫无把握的方法来耽延会期的。

  巨舶在海上航驶了数日,罗、杨二人一直闷处舱中。他们这会可听得见船上水手们的说话,但这些人的口音奇异之极,简直一句话都听不出来。杨师道猜测大概是南方沿海的方言,罗廷玉亦同意此说。

  又过了两日,突然感到船身摇荡得没有那么厉害,再往后就更为稳定,好像已驶入什么港湾之内。

  这天晚上,船已靠岸。他们又被蒙住双眼,送到岸上。空气十分清新,不问而知乃是在荒郊之中。罗廷玉用传声之法说道:“咱们一睁眼,将发觉身在一处荒岛之上,既无土人,亦无舟□,那就非得老死在这个荒岛中不可了。”

  杨师道道:“少主放心好了,这儿不但不是荒岛,甚至决不会是异国。我敢说咱们又踏上中原土地。

  罗廷玉道:“你若真有信心,那么我就不出手了。”杨师道说道:“当然有信心,少主用心嗅一嗅这气味,那有一点海岛上的气息?我想他们是沿著海岸航驶,现在已顺著一条江河驶入,离海已远。”

  罗廷玉用心一嗅,果然毫无海风气味。这时他们又被弄上大车,辚辚疾驶。也不知走了多远,连罗、杨这等身怀绝技之人,也颠簸得相当难受。

  轮声忽然改变,车身亦平稳驶行在硬平的地面上。罗廷玉传声道:“大概到了,咱们好歹也得瞧一瞧才行。”

  杨师道问道:“用什么法子呢?”

  罗廷玉道:“我出手点住那个家伙的穴道,迅快瞧瞧,再弄醒他就行啦!不过这个方法却有一点不大妥当。”

  杨师道讶道:“有何不妥?”

  罗廷玉道:“我们目下无法估计出这斯的武功,是以出手之际,只怕会有破绽。”

  杨师道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假如我们不瞧上一眼,那就全无资料得以判断敌情,恐怕很难查究出地点和主事者是谁了。”

  罗廷玉想了一下,才道:“好吧,你且打几个呵欠,瞧瞧他有何反应。”

  要知他们日下尚是蒙著双眼,双手倒缚背后。是以全然无法查看对方的武功造诣,甚至连那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也毫不知情。

  若然他们不是武功高绝,根本亦无法测知那人离他们多远。因此,常人处此境地,决计无法作任何反抗。杨师道定一定神,开始张大嘴巴,连连打呵欠。过了片刻,忽然听到对方发出呵欠之声。罗廷玉微微一笑,右手已从捆缚中抽出来,他约略练过缩骨功夫,所以普通绳索缚他不住。他伸手迅即点去,然后扯下眼睛上的黑布。

  只见那个劲装大汉倚壁而坐,动也不动,双目也闭起来。

  原来这种呵欠乃具有传染性,假如是在黑夜,又有一点困倦,只要听到别人打呵欠,自己便也禁不住会打起呵欠来。不过假使是武功卓绝之士,一则精力过人,不易困倦。二则心志坚强,很难被人影响。这是时时刻刻都训练的特质,虽在不知不觉之中,也不易被人影响。

  罗廷玉利用这个打呵欠的方法,测探敌人武功造诣,果然极是高明不过。他一伸手扯下杨师道面上的黑布,两人分别向车外望去。从窗廉缝隙中,但见大车驶行在一条平坦大道上,道傍树木夹峙,两边都是水田。在这匆匆一瞥之下,已瞧出这儿敢情是风光明媚的江南。目光循这条大路望去,但见不远处有一座相当宽敞的庄院。

  他们仗著夜眼,在黑暗中张望了一会,便赶快恢复原状,不留一些痕迹。

  那名大汉被拍活了穴道之后,又呵欠一声,彷佛曾经打个盹,又好像是迷糊了一下。

  这种感觉引不起他的注意,罗、杨二人却在暗中松了一口气。不久,大车驶入庄院,两三个人把他们接过去,大车便辚辚驶走。

  罗、杨二人终于被解了缚,卸下遮眼黑布。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但见房内几椅床榻一应俱全。桌上还有文房四宝,此外还有好些卷帙。

  一个中年人站在他们面前,等他们看过这间相当宽敞乾净舒适的房间之后,才道:“两位觉得还满意么?”

  罗廷玉呐呐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那个中年人道:“这儿叫做忘忧斋,你们尽管无忧无虑的住著。”他的声音冷峻异常,又道:“我姓莫,名义,是本庄的主人,向来很少与外间之人来往。但你们既是家兄送来的人,只好留下。”

  罗、杨二人瞠目而视,但见莫义举步走到后窗,推开窗门,道:“这后面也有院庄,前后所种植的花卉品类繁多,你们是读书人,不妨一一加以吟咏,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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