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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五


  不久,老李和那裸妇出来,他已佝偻着身躯,双目神光散乱,与她走到石地上,便挨着躺下。石地上数十对裸体男女,都入了梦乡一般,无声无息。此时那个老李也和其余的男人一样,毫无分别。假如薛陵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幕,必定以为老李早就是这群狂人之一。

  他恍然地想道:“敢情黄老三和老李都知道必须抑制饮水和女色的欲念,所以他们要抬走那裸女之时,都互相警惕。但老李终于忍熬不住,自陷死地。他之所以忍熬不住,必是与这片石场上的酷热有关。这一点可从黄老三一踏上石路就恢复气力的情形看出来。”

  薛陵但觉自己似乎已不是在人世上,而是置身在一个奇异狂乱的国度中。他暗自忖道:“假如老李他们早就晓得有这等危险,何以肯潜入这片石场,让那酷热之气侵袭?啊,对了,一定是有人发布命令,他们不敢不遵从……”

  他警惕地四下查看,但见那条石路蜿蜒而去的那一边,十余丈远有一片斜坡,灌木密布。

  假如有人停身在坡上,果然不必费力就可以见到这石场中的情形。虽然不能看得十分细微真切,但既然早就晓得这些狂人们变乱的情况,自然不必近观,即可知道将发生什么事情。

  那个发布命令的人,只须见到有人起身挑逗别人的妻子或伴侣,便下令准备送水。至于老李等四人是如何挑选出来担任这趟差事的?薛陵当然无法凭空臆测,必须设法查看明白,方能得知内情。

  他本想到石场上亲身体验一下,但又怕被隐身斜坡上的主持者看见。

  当下相度地势,看准了隐蔽身形的地点,先行后退了七八丈,这才绕道向石路那边掩去。

  他不慌不忙的慢慢向前淌,因为目下最重要的是不可惊动对方,免得万孽法师有了准备。

  他沿着斜坡往上移动,不久,已到了高处,但见一条石路的尽头,乃是在坡顶一间宽大石屋前面。

  这间石屋甚是高敞,四面都开着窗户,一望而知比底下石场上凉快十倍。

  不过又可从屋内许多赤身大汉这一点看出仍然酷热得很。只不过未达到使人昏乱的情况而已。

  薛陵远远望入屋内,只见里面少说也有二十多名赤身大汉,人人只在胯间扎着一条青布,掩着私处就算数。

  这些人个个彪悍健捷,动作间甚是暴躁粗鲁,这原是炎热中处得久的现象,不足为怪。

  他们似乎都无所事事,有的瞪眼望住屋顶,有的在练飞刀或飞镖,有些人在下棋,又有人信口唱戏。

  薛陵看了老大一会,突然大悟,想道:“这儿还不是那主持者驻足之地,待我掩近去再查个明白。”

  他身子向前一伏,双足顺势一蹬,整个人像一支劲箭般,贴着地面迅射,既迅快无声,又不致于暴露身形。

  霎时间已到了这庞大石屋外面,他借着灌木枝叶的掩护,向窗内望去,目光无意中透过对面的窗户,这才发现那边数丈处又有一座屋宇。也是石砌的屋,不过因修筑在古树浓荫之下,整天都晒不到太阳。

  这间石屋占地甚广,却是平顶,上面有人屹立眺望,大概可以从树木间透视到下面石场一众狂人的情况。

  薛陵暗自点点头,打后面绕过去。

  他的武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走动之时,不但全无声息,同时快得如一缕轻烟,等闲之人见了,也不知竟是有人掠过。

  他快要迫近树荫中的平顶石屋时,忽见左方通路上有一个数丈方圆的水池,水声淙淙直响。

  他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了一下。断定已没有人,便跃到池边,但见池水十分清澈,一望之下,烦渴欲消。

  他弯低身子,正要掬水饮用解渴,但见水面上出现他自己的影子,戴着竹笠,形状大异平时。

  这使得他心中一动,忖道:“我乔装改扮之后才淌入这万恶派的腹地,何等小心从事?目下如何这般粗疏,走到这四无遮蔽的池边喝水呢?”

  此念才生,另一念又起:“不对,我修习两极心功,已有成就,能得不饥不渴,但这刻却口渴喉干,大有一饮为快之心。这等情形,十分反常,须得再想想看,方可当真取水饮用。”

  他迅即退回树丛内,凝眸寻思。他不想犹自可,这一动脑筋去想,竟不觉昏沉欲睡。他大吃一惊,索性盘膝坐下,收摄心神,运起两极心功。

  这两极心功乃是武林一大绝学,单是“寂灭”的境界,已不是一般高手所能达到的地步,但在两极心功中,此一境界竟只是初步功夫而已。

  薛陵心功一运,幻象阴鬼完全消灭,恢复了空莹明澄的灵台。

  这时才晓得自己早已受到某种神秘的力量所侵袭,这大概是自从他踏入没有毒蛇的区域时就开始的。

  他睁目四望,但见周围并无异兆,当下忖道:“假如这一带的地方,自然而然有这等神秘力量,则我的踪迹可能尚未泄露。万恶派之人也许深信此地不会有任何问题发生,所以亦放心大意,不甚警戒。”

  虽然这推测如此乐观和合理,但他终究不敢疏忽大意,悄然起身。小心翼翼地向浓荫下的石屋走去。

  片刻间他已掩入浓荫之中,顿时间感到遍体清凉,简直有如在极闷热的天气中,跳入河中一般。

  石屋中传出好几个男人谈笑之声,其中又夹杂得有女子口音。

  薛陵一腾身已飞落窗边,设法从窗隙窥入,但见这是一间宽敞的厅堂,靠内壁有一楼梯可以登上屋顶。

  屋内有两个浓妆艳抹的美貌少妇,坐在一隅,低声说高声笑。

  另一角则有四名大汉,都佩带着刀剑,敞开了上衣,露出了健壮虬突的肌肉。

  他们正在赌钱,虽然十分紧张,可是仍然压低声音,似乎怕惊醒了什么人一般。

  在对面的墙壁有一道木门,紧紧闭上。

  薛陵一望而知此地的首脑人物一定就在那房间之内,于是自己跟自己商量道:“我要不要过去查看一下?但万一那厮竟是曾经修习过无敌神手的人,耳聪目明,竟发现了我的踪迹,我虽是不怕,但有违琼姊之令,说不定误了大局,这便如何是好?”

  但他终于悄悄打后面绕了过去,这石屋后面花木茂盛,品种繁多,想是由于天热地暖之故,大多是南方的花卉,这刻许多种已盛开,姹紫嫣红,甚是灿烂悦目。

  在一扇长窗下面,有一排芭蕉,翠绿的蕉叶迎风摇摆,不时发出沙沙之声。薛陵心中暗喜,忖道:“这一列蕉树摇曳窗间,正是我偷窥的最佳掩护,纵然有点声息,也将被蕉叶摇擦之声所掩没。”

  他心随念动,人已如一缕轻烟般落在窗下,探头向窗内望去,目光到处,只见这一间比外面的厅堂还要宽阔,各式家具应有尽有,皆是极佳的质料手工,极尽富丽堂皇的能事。

  薛陵在深山中行走了多日,触目所及,山岭树木且不去说它,纵然有山村人家,也无不简陋异常。因此一旦见到如此豪华的排场摆设,竟然是出现在这等深山之中,真是感到难以置信。

  但见右前方靠着桌前面一张虎皮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中年大汉,此人身材魁伟异常,虽是坐着,也不比常人为矮。在他的身边也有四个白衣少女,都长得十分美貌,有的打扇,有的捧茶,有的削瓜切果,团团转地服侍着这个中年大汉。这个中年大汉享受着这等艳福,却似乎不在意,他左目已眇,面上还有伤疤,左臂也齐肘断去。看他这副形状,可以想象得到假如他脱掉外衣,身上一定还有不少的伤疤。薛陵目力非同小可,相距虽是远远三丈,仍能查看出这中年大汉这些伤疤,皆是刀剑遗痕。

  在这一头靠墙有一张罗汉床,床上一人盘膝趺坐,瞑目调息运功。此人年纪甚轻,相貌俊美,身上的衣服甚是华丽。假如是在此地见到,定必以为他是什么贵介公子,在山中迷失了归路。

  那眇目断手的中年大汉,一直很留意看着床上打坐的华服少年,似乎他的任务,就是查明他用功的情形,随时准备予以协助。

  薛陵小心注视屋中各人,连那白衣少女们亦不轻易放过。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华服少年身上,希望能从他呼吸运气之时,查出他是炼的什么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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