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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〇


  行过礼之后,便登榻而坐,但觉一股阳和温暖之气,从下盘透起,充满于四肢百骸,真说不出多么的舒服。

  他修炼心功,已成习惯。是以两目一瞑,便行起吐纳摄心之术。这一坐不知过了多久,才从空灵缥渺中回醒。

  这一次他睁开双眼,觉得似乎有点儿不一样,但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一样,他懒得多想,下床舒展一下筋骨。随即向水室走去。

  在甬道中走了一程,他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他一向在甬道中全然瞧不见四周景象,而现在却朦朦胧胧的,依稀得见灰白色的墙壁。

  他立时晓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踏入心功的初步境界,也就是已得到必能成功的保证了。他缓缓的走着,心中不禁泛起了喜悦之感。

  四下的景象是那么朦胧和单调,可是在薛陵来说,已经十分美丽悦目。因为任何人假如不是借着火光的话,休想在这些甬道之中。看得见一点影子。

  不过,他对心底泛动着的喜悦,却感到很不习惯,因为他长久以来,都没有动过任何喜怒哀乐之情。

  照他以往的日子来说,可以称得上是道地道地的行尸走肉,完全没有比较复杂的情绪变化可言。

  因此,他一方面以好奇的眼光,观察自己这种喜悦的情绪,彷佛是另一个人观察着别个人一般。

  这种喜悦,一直维持了好多天,才慢慢的淡了下来。他由于已断绝了重出人间的念头,加上人世间一些事情,都是使他自然而然地想逃避的,所以在他内心中,简直没有一点遐思。他可以三五日连续地处在一种虚无停顿的状态中,除了依照诀窍用功之外,全无半点活动。

  由于他几乎完全不曾支出体力,并且又能够还精补脑,化气养神,使他的体质有了巨大的改变,根本上不会感到饥饿,总是许多天不进一点饮食。

  在外面广大浩瀚的人世中,无数的事情正如海面上的波浪,起伏交织,此来彼去,永远的无休无止。

  参与金浮图求取武功的武林各家派英雄豪杰,俱有所得,所有的人返回中原后,都闭门修习各式各样的武功,武林之中,变得十分平静。

  万恶派已成为天下武林皆所畏惧忧虑的名词,人人都相信,当那万孽法师一旦出头露面之时,将带来亘古所未见的大劫难。

  这是因为在武林中起领导作用的几个大门派,都深信如此,影响所及,整个武林之间无论是黑白两道,俱相信齐茵等人的预言,决不会假。那就是这万孽大师以积孽为宗旨,此人天性邪恶,不问是黑道或白道之人,届时无不遭殃。至于这一场劫难风暴,将是以何种形式出现。可就无人能够测想了。

  【第六十五章 两极心功】

  自从金浮图开启之后,时日如梭,岁月轻逝,不觉已过了一年。齐茵在家中,那赫赫有名的齐家庄,每日与方锡、白蛛女以及她的徒弟邱稚春和许平等人盘桓,用心修习武功。他们各人修习的武功俱不相同,在这一年当中,进步神速。但齐茵和方锡都心中有数,知道自己修习的武功,纵然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仍然胜不过那“无敌三大绝艺”。因此之故,齐茵现在把希望寄托在两件事上。一是纪香琼,这位才华绝世,智谋冠绝天下的姊姊,驾临齐家庄。有她策划大计的话,五分力量,可以变成十分。只不知她情况如何?那夏侯空是否能救得活她?其次,就是那金明池了。他整整有一年没有音讯消息,乃是隐遁修习无敌佛刀这门秘艺神功。以他的底子和资质,自然一年可抵别人多年的时间之用。

  金明池与薛陵本有一年之约,以前她希望金明池练功无成,免得两雄相争,发生惨剧。现在她却反而耽心金明池未有成就。假如他已修习成功,而又肯出力对付万恶派的话,加上纪香琼,那万孽法师手段虽多,也不易得逞了。

  她自然也知道,这两个希望都很容易破灭。因为纪香琼的性命,从她的口气推测,实是不易延续。即使可以延续,但她已嫁与夏侯空,金明池遭此情变,会不会一怒之下,反而帮助万恶派,杀害天下武林之人?金明池这个人意气用事,可说不定会这样做的。

  总而言之,她心中又急又烦,又是情怀如灰。这是由于薛陵既已全无消息,想来他一定遭遇到不测,永不回来了。要知,当日薛陵离开她之时,正是最消沉颓废的时候,武功那么好的人,已弄到连行走也软弱无力的地步。因此他其后郁郁而死,并不稀奇。

  * * *

  在距那齐家庄数千里之遥的高邮湖边,时间也是在金浮图开启后一年左右。这一日,一个文士装束之人,独自在大路上前行。寒瑟的秋风,把四下的树木,吹得起伏如潮,发出萧萧的声音。他的衣袂,也在秋风中飘拂,猎猎有声。正是日落西山,倦鸟还巢的时候,这使那文士心中,平添一份孤寂之感。虽然大路上行人不绝,可是他那股孤傲的神态,生似是这大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他在一处岔路口停下脚步,往那条荒草蔓生,通向湖边的岔路打量了一下,眉头轻皱,好像心头泛起了一丝疑惑,接着才举步走去。穿过一片树林,但见里许外湖光映眼,水波接天。在靠近水边有一座屋宇,四周以浓密的灌木作篱笆,看来占地还不少。但房屋只有这么一座,却显得甚是孤零。

  他望了一眼,俊秀而冷峭的面上,现出奇异的表情,可真教人说不出他心中到底是些什么情绪?不一会工夫,他已走到园门口,那只是一道五尺高的木门,两旁则是同样高度的灌木篱笆。因此,一个普通身量之人,可以从门上或篱上望入去,见到屋子正前方的园圃,一条三尺宽的小径,从门口一直穿过园子,直达屋门。

  这刻屋门紧闭,夕阳余晖在屋门前投下巨大的阴影,那荒芜的园圃,野草蔓生的小径,实在使人有一种凄凉幻灭的感觉。但这文士似乎不大注意这些景象,他只察看园圃中的许多小径,生像是研究那些小径中,有没有陷阱?

  看了一会,他冷冷一笑,身子一耸,已跃入园内。随即大步向屋子走去,脚步所经之处,竟不曾踏到任何一根野草,自然也不曾发出任何声息。但他却是随意地举步而行,并没有小心地躲避脚下的枯叶或野草。

  霎时已登上台阶,只见大门上那对青铜兽环,已经变成黝黑色,甚且还有蛛丝结附,一望而知,久已无人动过。他徐徐举起右手,向那兽环拍去,掌心离环尚有尺许,那铜环已向底下的铜扣碰击,发出清脆的响声,门环连响了四五声,这文士垂下手,屹立不动,乍看真像是一尊石像,双眼霎都不霎,面色冰冷。

  过了许久,屋内仍然没有声响。这文士双眉一皱,回头打量那园圃。但见正面宽广的地面上,栽植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卉草木。虽然都芜杂不堪,大致上仍然可以分辨出这些花木的品种。屋子两侧,也是园子,后面便是湖水了。他可以从两侧绕到后面,在屋子与湖水之间,还有亩许的地面。据他推测,当然也种满了各种花木无疑。

  他没有往侧翼走,因为这是叩门之后,得不到回音时第一个反应。这第一个反应,定必是人人如此,因而假如要设下什么陷阱埋伏的话,自然会在屋子两翼着手。他再举手叩门,一连响了七八下。然后又耐心的等候。以他眼中流露出的神色看来,他根本不相信会有人出来应门。事实上,他是籍这等待的片刻工夫,寻思一些事情。一些能使他心情大为激动之事。

  殊不知等了一阵,大门上传来轻微的声息,接着咿呀一声打开,门内出现一人,须发纠结,衣衫破烂,形状古怪而可怕。他那对呆滞无神的双眼,向那文士注视片刻,这才点点头,道:“请进来吧!”

  那文士双目中射出严冷得可怕的光芒,细细审视面前的这个人。之后,突然面色一沉,冷冷道:“你是夏侯空,是也不是?”

  那形状古怪的人哼了一声,道:“是的!金明池,咱们又见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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