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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韦融却冷笑道:“不行,你心中不服,日后还会捣蛋,非教阿金揍你一顿不可。”

  薛陵皱眉道:“韦兄此言差矣,我这个侄儿年纪虽轻,但一身武功可不含糊,万一把贵仆反而打伤,你定必翻脸。”

  韦融不悦道:“什么,这小子还想赢得阿金?好,假如阿金失手落败,不论生死,也不怪他如何?”

  薛陵道:“好极了。”

  许平把薛陵放下,薛陵又道:“阿平,我告诉你一句话,定要牢记心中才好。”

  许平把耳朵凑上去,薛陵在他耳边真的只说了一句话,许平点头道:“小侄记住啦!”回身跃了出去,落在阿金面前。

  韦融嘿嘿冷笑道:“任你指点他什么诀窍,今日也非挨一顿痛打不可!阿金,揍他!”

  阿金应声挥剑,直向许平面门刺去,这一招平平无奇,就算是普通的人也未必就躲不开。薛陵乃是大行家,一望之下,凛然大骇,他先前根本没有瞧见韦融的剑法,这刻才得睹他手下的剑招。登时发觉奇奥无比,而这一剑威力之形成,全在步法之上。薛陵他虽是不能下场出手,但设身处地,代许平着想,发现不论封架或退避,都得陷入陷阱之中。

  许平果然参不透敌剑后续变化的奥妙,往后疾退。但见人影一闪,那阿金已施展奇异身法,欺到左方,剑势如春云乍现,如白鹤亮翅,斜砍他右胁要害。这一招许平自陷罗网,避无可避,但见人影疾分,其中之一,踉跄欲跌,可是却非许平,而是阿金。

  原来许平练成了“金龙绕柱”的护身神功,全身上下,坚逾钢铁,上一次连梁奉的缅刀也抵受得住,何况于寻常刀剑?是以他只须避开几个较为危险的要害,如五官等部位,其它任何地方,都不怕敌人刀剑斫砍。当那阿金长剑劈中他右胁之时,他随手一掌拍出,印在阿金肩头,阿金只痛得冷汗直流,肩骨好像已经碎了,差一点就栽跌地上。

  韦融冷冷道:“哼!原来有护身神功,怪不得胆大妄为,竟敢与阿金动手过招,但你这是自寻死路,可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阿张已跃出去,阻止许平追袭阿金。许平本来就没有追杀之意,只站在原地直瞪眼睛。韦融缓步出去,许平面无惧色,甚至还忿忿的瞪着对方。韦融走到拔剑可及的距离,才停下脚步。

  阿张已扶了阿金退下,韦融嘲声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不服气呢!”

  许平怒声道:“你拔剑吧,但我先告诉你,这回我出手反击之时,不再听薛叔叔的话了。”

  韦融生出好奇之心,问道:“他跟你说什么话,是什么武功秘诀?”

  许平大声道:“不是武功秘诀,他是嘱咐我切切不可伤人性命,所以我才没有使拳头打死阿金。”

  韦融道:“哦!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你这薛叔叔杀死了天下敬重的金刀大侠朱公明,可知不是好人,却叫你不要杀人,真真可笑!”

  许平忿然嚷道:“朱公明不是好人,我亲眼见过他施展诡谋,又曾经想害死家祖父和我,他是个大大的坏蛋!”

  这些话出自薛陵、齐茵口中,远不及他这憨浑男孩口中说出来那么能使人相信,韦融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开口。

  许平又道:“朱公明后来施展种种诡计逃命,十分卑鄙可耻,如果是薛叔叔,他宁死也不肯做那些事。”

  韦融道:“既然如此,我不取你的性命便是,但是你仗着护身神功之力,一定以为我也赢不了你,对也不对?”

  许平摇摇头,道:“齐姑姑已说过,我不能跟你比,她的话不会错,如若不是,我早就跟你拚了,何须等到现在?”

  这道理甚是显明属实,韦融点头道:“好,既然你自知护身神功也不管用,我可用不着出手了,去把薛陵弄上车,咱们好动身赶路。”

  一路上车行甚速,第二日已折入川境,过了朝天关,开始蜀道之行。这时他们一行五人,已弃车步行。潜入那危险峭立的栈道时,疲弱无力的薛陵,一直由许平或未负过伤的阿张,背负疾走。

  不一日,已抵达成都,此地向为川中第一富饶府会,曾是三国蜀汉故都,人烟稠密,商肆极盛。

  韦融他们似是极熟悉此地,入城后,立刻驱车到了一处宅第,首先烧汤煮水,洗去一身风尘,接着用过丰盛的午餐。韦融向薛陵道:“你这两日身体似是比较好些,假如提得起游兴的话,我们小睡一个时辰,下午去游昭烈庙如何?”

  薛陵道:“昭烈庙恐怕没有什么看头,如若韦兄改往武侯祠,在下甚愿奉陪。”

  韦融笑道:“武侯祠就是昭烈庙,到时再谈吧!”

  薛陵为了要游赏古迹,居然小睡一觉,是以当他们安步当车出发之时,他的精神体力,都比以前好得多。

  他们从南门出城,但见一道石桥,跨越府河,桥头一块石碑,刻着“万里桥”三个字。

  韦融道:“薛兄可知此桥何以有万里之名么?”

  薛陵道:“还请韦兄指教。”

  韦融道:“指教的话,不敢当得,据我所知,三国之时,蜀汉派使臣费纬,前赴东吴行聘,诸葛武侯送到桥上,向费纬说:万里之行,自此始矣!所以后人名之为万里桥。”

  薛陵津津有味的听了,道:“领教!领教!”

  过了万里桥,折向西南,出了街市,可就见到许多森森古柏,到了庙门之时,但见门额果然是题着“昭烈庙”三个大字。

  进门就是一座大院落,古木遮天。

  薛陵道:“韦兄,这儿就是杜工部诗中的丞相祠堂么?”

  韦融道:“一点不假,你没见到外面的古柏么,那就是杜工部说的‘锦官城外柏森森’了。”

  薛陵轻轻一叹,道:“李义山的诗说:‘诸葛大名垂宇宙’,但在这儿看来,还是昭烈帝刘备,比他更胜一筹。”

  韦融笑道:“薛兄不免太迂腐了,正式的武侯庙是在沔县,此地是蜀汉故都,当然是昭烈庙了,怪只怪杜工部的那一首诗,弄得天下之人,都想到这儿来瞻仰武侯祠。”

  薛陵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当下沿着甬道进去。

  第一重殿祀昭烈皇帝,左殿祀关壮缪,右殿祀张桓侯,后殿是诸葛武侯,此外赵子龙、庞士元为首,文武功臣,分祀于东西两庑。

  这座昭烈庙中,后汉的一代君臣,全都尽在于此,千秋万载,相聚一堂,细论起来,亦是异数。

  他们流连观赏过庙内一面铜鼓,据说是武侯遗物。殿旁有荷花池,名叫“藕船”池,北有一座琴楼。

  他们登临之后,才转向西南方的“惠陵”,那是刘备的衣冠冢,用一重短垣围着,陵内古木森森,极为幽静。

  至此,大名鼎鼎的武侯祠,已经看完,薛陵心中既满意又失望。

  韦融陪他慢慢的向庙东北方走去,越过一道溪流,沿途甚是幽静。

  韦融突然道:“薛兄你多日来意志消沉,雄心已死,实在使我大惑不解。”

  薛陵淡淡道:“世上之事,有时迫得人全无办法,只好消沉逃避。”

  韦融道:“这话也是,杜工部咏武侯祠这首诗中,最后的两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感慨之深,直是使人扼腕叹息,是以千古传诵,天下无人不知,但倘使杜甫当日心境一如薛兄,决计不会有这等佳句流传人间了。”

  薛陵喃喃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反复念了几次,但觉自家身虽未死,但此心已经成灰,实是与已死无异,顿时大生感触,欷嘘长叹不已!

  韦融早就对此动了好奇之心,尤其是近几日时时接触,已知道他实是个天性侠义的正人君子。

  他无法想象出有什么遭遇,竟使得薛陵如此消极心灰?

  当下撩拨他道:“薛兄想是堕入了无法自拔的情网,是以如此烦恼,这等情形,世间甚多,本来不足为奇,可是薛兄也和凡俗之人一般,竟不能挥慧剑斩情丝,实在可哂之至。”

  薛陵微现激动之容,大声道:“谁说我为情烦恼的?”

  韦融一点不放松,立刻接口道:“不是为情所致,又是为了什么?”

  薛陵眼中射出痛苦的光芒,道:“我是为了家母,才变成如此模样。”

  他说出了这两句话,陡然感到内心的万钧重压,蓦地减轻了一大半,不由得奇怪自己何以一直不肯告诉任何人,以致痛苦了这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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