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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他们走出老远,回头望去,犹见许老先生站在门外。薛陵深知许家一向祖孙相依为命,现下只余下他老人家孤身在家,当真是极为可悲之事。

  从这一对祖孙身上,想到自己也是飘零人海,合家遇害,只余下自己一人,不由得鼻子一酸,热泪盈眶。连他自己也分不出是因许老先生的悲惨处境抑或是为了自己身世而如此激动。

  齐茵伸手握住他的手掌,柔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只要我们尽快杀死朱公明,就解决了一大半的困难了。”

  薛陵感激地望住她,心想自己如若不是当日碰上了她,大概早就变成枯骨了。现在又得到她的帮助和鼓励,当真是恩深如海,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他想得入神,直到齐茵问他往那儿走他才醒觉。放眼一瞥,但见已处身在荒郊。他振起精神,忖道:“阿茵乃是没有阅历经验的女孩子,全靠我出主意应付这局势,我可得万分小心才行。”他略一辨认方向,便道:“我们先解决阿平的问题,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所以我们依这个原则去做,万无一失。阿平,我且问你,你在此地总有些好朋友吧?”

  阿平道:“有。”

  齐茵惊道:“我的天,你还让他留在开封?”

  薛陵道:“不错,这叫做虚者实之。朱公明本事再大,也很难查得出阿平自己的好朋友,亦不相信我们有胆量让他留在开封。况且,我们还有一个实者虚之的计策,那就是咱们两人往南去时,每过一处镇市,就在镇外先找一个孩子,带到镇内停留一下,例如打尖等等,使别人留下印象。朱公明查听到有小孩与咱们同行,根本就不会在开封费力气。”

  齐茵也不由服气了,道:“好一个实者虚之,表面上明明有人见到有小孩同行,但事实却是假的。好,就这么办。”

  她取出几十两银子交给阿平,道:“你节省一点花用,尽够你一年之须了。但千万记得,一年之内,如果不是我们去通知你,你绝不可以回家,以免害死老先生,也害了你自己,过了一年,就可以回去了,但还是小心为是。因为我们若是除去那恶人,定会记得通知你的。”

  薛陵也向他嘱咐一些话,问明他打算藏身之处,牢牢记住。但这刻可不能前往,须得等到天色已黑,才由他们两人送他前去。当然到时他们不会现身,只在远处瞧见他安全入屋,不再出来,便可放心离去。

  他们在荒郊中踏着野草走去,绕过一片树林,忽见前面有一座古寺。走近一瞧,这座古寺甚是荒凉残破,似是久无僧人居住。此寺一望而知占地甚大,薛陵道:“我们在旁边的院子内隐藏起身形,我顺便用用功。”

  齐茵道:“会不会有黑道人物占用了?我们最好不要被任何人发觉。”

  薛陵道:“这座古寺如此巨大,咱们只要不乱走,纵然寺内真有黑道人物也不会发觉我们的踪影,你大可以放心。”

  不久,他们已在一间残破院落内,坐在尚有顶盖的廊上歇息。

  薛陵打坐调息,齐茵则往附近查看一下。她一连查看过四周六七个禅院和厅堂都不见有人,亦无一点遣迹,这才放心,不再多看,一径回到薛陵身边。

  齐茵所查看过的禅院厅堂都十分残破荒凉,处处网结尘积,一望而知许久已无人走动。她只须看明白左近的几处堂院无人便可以了,因为他们在这儿不过逗留两三个时辰,既不久居,亦不须四下走动。是以她放心得很,当即趁此机会,又向许平讲授一些扎根基的最上乘心法。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她已讲得口渴,便停下来。许平却在院中走来走去,默默记诵她反复讲解的要诀。过了一会,齐茵也瞑目调息,整个院落中没有一点声响。

  许平这时已把要诀通通记住,四下打量一眼,只见院门外是个花圃,不过业已荒芜不堪,仅仅犹见规模而已。在这芜杂的蔓草之中,有不少菊花盛放,还有些秋海棠之属,使人见了精神一振。

  许平踏出门外,左瞧右望,随步走去,不知不觉又踏入另一座院落之内。

  凉风紧吹,夕阳照不到这一头,是以此处特别显得阴冷。院中满地残砖败瓦,加上野草枯叶,触目皆是,使人感到这座院落好像特别荒凉残破,隐隐浮动着一种肃杀凄厉的气氛。

  但许平这个强壮的大孩子却一点也不在乎,他一向胆气极豪,其后学过少林武功,胆色更强。别人处身此地,定必感到不安而疑神疑鬼起来,只有他这种初生之犊,一点也不放心上墙角传来“嚓嚓”两声,好像有人踩踏到枯叶一般。许平听见了,转眼望去,却全无人影。

  他不但不惊,反而微微一笑,两眼左瞧右望,找到两根尺许长的枯枝,又弄了许多枯叶堆起来。然后他向墙角走过去,弯腰细瞧,看准了一条砖缝,左手摘了一根野草,在砖缝边轻扫,片刻间,他右手两根树枝迅快向砖缝落下,像使筷子一般夹起一件物体。

  这个物体敢情是形状可怕的蝎子,色作深黄,比普通的蝎子大上一倍。这刻被夹在树枝中,双螯及八只脚爪不断地抓动,而尾部那只有毒的钩不时向树枝螫去。

  许平似是捕捉惯了蝎子,露出得意之色,走到那堆树叶旁边,点上了火。一忽儿就火光熊熊,烧得甚是猛烈。他把手中树枝夹住的巨大蝎子送入火焰中烧烤,很快的就发出一股烧焦了的气味。树枝也着火烧将起来,直到火焰蔓延上来,他才把着火了的树枝以及烧成黑色的蝎子丢在一旁的石地上。他跪在一边瞧着那只脚爪全都烧掉,通体焦黑的巨蝎,等它冷却,鼻子中仍然嗅到烧焦了的香味。

  由于此蝎特别巨大,所以多肉,许平素常吃惯了这等美味,顿时馋涎欲滴。然而他陡然间动也不动,面上流露出惊骇之色,原来他忽地感到一件物体极迅快地爬上了他撅起的屁股。

  他不须回头去瞧,已知道那是一只特别巨大的蝎子,恐怕比他刚刚烧烤了的还要大上两三倍。因觉它的重量令人感到窒息,要知一般而言,蝎子越大就越毒,像刚才烧烤了的那一只已经十分罕见,人畜如若被毒钩螫上一下,立时毙命。

  目下这一只在他屁股上的更加巨大,其毒越甚,此所以许平虽是胆大无比,也不由得心寒身冷,不敢动弹。许平感到那只巨蝎在他屁股上停顿不动,当下强振胆气,缓慢地扭转头。这个动作稳定而迟缓,极力不使身躯受影响而摇动。

  目光到处,心头大震,原来在他屁股上当真有一只极为巨大的蝎子,全身乌黑得发亮。但双螯及尾钩都是白色,益发显得巨大可怖。这一只蝎子约摸比烧烤了的那一只大上两倍,比之平常所见的可就大上六七倍之多。如此巨大的毒蝎已是闻所未闻,那等颜色更是见所未见,光是它的体积和颜色,已足以使人魂飞魄散。

  许平也感到恐怕万分,因为他从这只奇大的毒蝎爬过他腿脚的速度上,已晓这宗毒物行动极快。若是用对付平常蝎子拍落了地上,即使办得到,恐怕仍然免不了一螫之厄。这许多念头都不要用心思考,全是直觉的反应。因此他不敢轻举妄动地出手拍落巨蝎,心中反复自问目下该怎么办才好?

  这只巨蝎停在他屁股与腰身之间,双螯竖举,形相威风得可怕。许平忽然觉得这只毒蝎可以称为“蝎王”,不过这个想法既荒诞无稽,而又不切实际。目下他必须想法子脱离蝎钩的威胁才是正理,那有功夫去想别的?

  又过了片刻,那只漆黑发亮的巨蝎八爪齐动,在他背上爬来爬去,绕背而走,动作之神速,令人咋舌。

  许平已瞧不见这只蝎子,只觉得被它压得透不过气。事实上当然不是那蝎子的重量如此惊人,全然是由于精神上心理上感到沉重不堪而已。

  他晓得唯一可望保存性命之法,就是沉住气不要动弹,等它自己离开。不过,以他所知,蝎子从不会爬到人畜身上,这只巨蝎一切都异于常蝎,更加可怕。

  许平感觉中已过了许久许久,那只巨蝎停下在他左肩尖上。他斜眼瞧看,却不敢侧过脸去瞧,生怕呼吸之气惹得它向肩头扣上一钩。

  这时他的姿势也很奇怪,跪在地上,身躯向前倾俯,左手伸出,指间还捏着那只烤熟了的蝎子。他颇想丢掉手中的蝎子,但目下连手指动一动当真也不敢。

  又过了片刻,许平满头大汗滴流下来,若不是眼睫毛隔阻住汗水,只怕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那只奇巨的毒蝎众爪一动,又沿着他手臂往前游走,像电光一闪般便已到了他腕间的衣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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