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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金明池如言低头瞧去,目光先循黄色石子组成的图案细看,只看了几眼,忽觉黄沙浩瀚,无边无际,但在这一片天空海阔的荒凉沙漠之中,却有一条通路。

  他彷佛听说这条路可以走出这迷漫接天的沙漠,是以目光沿这条道路走去,他身子不动,单以双眼查看道路,却渐渐宛如置身道路之中,迅速向前奔驰。

  走了不知多远,他觉得喉干口渴,烈日晒在背上,又热又疼,他忽然想到这条道路不知有多长,若是不停的奔驰,纵是武功盖世,也有筋疲力尽的时候。方一念及,便感到全身乏力,好像已经不休不停的奔驰了许多天,精力已竭……

  他正在十分难受之时,突然眼前一黑,耳边听到一阵娇柔悦耳的声音道:“你瞧,这个阵法厉害不厉害?任你武功绝世也不中用!”

  金明池定一定神,眼前复见光明,原来是她的手掌从他眼上移离,幻象全失,恢复神智,转眼一瞧,恰好碰上纪香琼的目光。

  他点点头,道:“果然厉害不过!”接着长叹一声,道:“唉!我一向自负博学渊知,这阵图变化之学也曾涉猎过,谁知一旦来到临头,全不中用。”

  纪香琼笑道:“学海浩繁,无涯无际,任何天才聪明之人,若是未得真传,所学自然不切实用,像这等奇门遁甲变化之学,数十载以来,传授之间极是隐秘,一般册籍记载上只不过是皮毛而已,你实在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

  她指住地面又道:“你刚才是陷入戊土阵中,白色的石子是庚金阵,但若是村夫愚妇在此,虽是用心查看,也不会迷陷其中,必定要曾经涉猎过此道的人,才会中伏,真想不到世上尚有人懂得这等深奥玄妙的阵法之学,此人是谁?我真想会他一会。”

  金明池心中气忿难消道:“我正有此意,走!我们访查一下,定能找到这个异人奇士。”

  他当先出亭,在那条延伸入林平坦大道上站定观看了一下,又道:“我却希望此人懂得武功,瞧瞧他可有奇功秘技,足以与我颉顽?”

  两人顺着康庄大道走去,不久,入林已深,但觉景物清幽,时闻鸟鸣之声,若是此时出现一幢茅舍,住得有一位年老隐士,此等情景,实是自然不过。

  这条康庄坦途一直穿过树林,长达数里,出得林外,但见前面山脚之下,有一片房屋,竟是个不算小的村庄。村前却是一个湖荡,占地颇广,略有烟水迷离,远山如黛的景致。

  出林不远,便是湖滨,岸边停泊有数艘轻舟,篙桨俱全,却无人看守。

  金明池道:“此湖长而不阔,若是绕湖走去,路程不短,操舟过湖,便不消顷刻工夫,自然行船为是。”

  纪香琼道:“若是此地附近之人,便不敢乱动湖边小舟,故此可见得这几艘小舟乃是为不速之客而设的。”

  湖上凉风吹来,空气清新,时有鱼跃,冲破平静的水面,这景象甚是幽雅可喜。

  他们步上小舟,金明池取起竹篙,忽然低噫一声,道:“你猜这根竹篙有多重?”

  纪香琼道:“可是轻如稻草?”

  金明池甚是佩服,道:“不错!你怎生猜出的?”

  纪香琼笑道:“我随口而猜,竟不料猜中了。”心中却想道:“以你这等聪明的人发问,那‘多重’二字分明是想使我向很重的方面猜想,这等心思计谋,如何瞒得过我?”当下取过那根竹篙,审视了一会,又用指甲划了几下,便道:“此竹乃是荆山特产,极是罕见,但性脆易折,全无用处,奇特之处有二,一是轻如无物,二是颜色常碧。”

  金明池见她说得出这竹篙的来历,纵是杜撰,也不能不服气,当下道:“此竹既有轻碧之异,又甚是罕见,也算得上是宝物了。”

  纪香琼道:“这话虽是有理,但此竹全无用处,世上自然无人知道了,你若是用这根竹篙渡湖,人家便知道你是身怀上乘武功之人,才能使用巧劲撑舟而竹篙不折。”

  金明池道:“原来有此作用,那就改用木桨便是。”弯腰抓起一根木桨,顿时眉头一皱,道:“真可恶,此桨却沉重无比,似是铁制,漆成木头一般颜色。”

  纪香琼心想:“既然竹篙有古怪,这木桨不问可知,何须拿到手中方始知晓。”但她却不说出来,免得他觉得面上无光。

  金明池冷笑道:“管他的,就让他晓得我有上乘武功便又如何?”提起铁桨向岸上一点,轻舟激射出湖。

  纪香琼道:“我们本来就不须隐瞒,这样也爽快。”

  金明池听了,精神一振,铁桨连挥,小舟破水疾行,别人划舟必须双手持桨,但他却只用一只手拿着桨尾,身躯直立,随手划去,舟行既速方向又直,可见得他虽是单手操桨,但绰有余力,暗中便使出上乘武功所发劲力秘诀,方能使小舟方向保持着笔直。

  小舟不须多时便穿过那一片湖荡,抵达彼岸,柳荫之下有石砌的码头可以靠泊。上得岸来,但见四下花木扶疏,清香扑鼻,其中自有蹊径得以抵达庄门。

  两人步过这一片园林,到达庄门,但见门上有块横匾,题着“明湖显屋”四个字。

  纪香琼眉头一皱,道:“明湖显屋四字,分明是针对我们隐湖秘屋而言,好!待我瞧瞧明湖显屋之内有什么高人异士?”

  金明池道:“果然是这等意思,此地主人若是有真实本事,倒还罢了,倘使故作惊人,其实十分腹俭的话,定必送他一把无情大火,烧为平地。”

  纪香琼上前敲门,门环碰击在铜钮上的声音甚是清脆,传出老远,不久,大门开了一线,露出半边面庞,却瞧得出是个俊秀小童。

  他打量金、纪二人几眼之后,才道:“贵客从何处来?”

  金明池冷冷道:“打开大门,你家主人教你如此无礼待客的么?”

  这话分明是无事生非,有如鸡蛋里挑石头。

  那小童笑道:“小的果然有点不是,但贵客若然说不出那明湖显屋四字是什么碑体,那时连小的也瞧不起两位,便请回步。”

  他这么一说,金明池如若用强。便等如表示认不出那四个字是何碑体了。所以无法发作,退后两步,仰天端详。但见这四个字均用方笔,体势峻整,一望而知乃是南北朝碑体。

  他沉吟一下。道:“南北朝诸碑中,用方笔者有朱义章的始平公造像碑,萧显庆的孙秋生造像碑和释仙的报德像碑,但朱碑雄重,释碑雅朴,萧碑神韵……”

  纪香琼接口道:“你刚才明明说是贝碑,何以此刻不提?”

  金明池顿时醒悟,道:“我还未说到呢!这四个字极得峻整之妙,当是贝义渊的始兴王碑体无疑。”

  他确实博学渊闻之士,得纪香琼一提,便记起贝碑,若然本来不识,暗示也没有用。

  那小童听他一口道出贝碑的妙处和碑名。晓得他当真识得,却没料得他会忘记这一点,登时改容相向,打开大门,要知古语有谓“好奇者多疏”,凡是好奇之人多患疏漏之病。

  这小童一袭青衣,甚是雅朴,揖客道:“两位请!”

  当先带路,穿过庭院,升阶入厅。

  金、纪二人游目扫瞥这座大厅,却与乡间普通富户人家的厅堂无疑,甚是凡俗与平常。

  金明池至此也不禁暗暗佩服,向纪香琼道:“此间主人果然大有胸襟,若是平常之人到此。岂能得知主人之奇?”

  纪香琼只淡淡一笑,她入庄之时已约略估计过此庄面积,少说也有三四百座房屋,也就是说,此庄有数百户人家之多,但此庄背后是山,前面是湖,四周俱有树林围绕,并无田地,如若有数百户庄稼人,则每日都须到远处的田间做活,极是不便,由此可知此庄住户多半不是靠庄稼为生,再者入庄之路似是只有这一条直达大厅,如若此庄有数百户人家,如何出入?

  因此她已发觉这偌大的一座庄院恐怕只有一家人使用,若然另处有人居住,也是与庄主有关系的人。

  那青衣小童出厅片刻便回转来,道:“家主人本在炼药,闻得有贵客过访,即将欣然出迎。”

  金明池道:“贵上高姓大名?”

  小童道:“家主人复姓夏侯,单名空。”

  纪香琼道:“本庄房屋都是夏侯先生经手盖建的么?”

  青衣小童道:“这个小的便不知道了。”

  纪香琼微微一笑,道:“你的意思不外想使我误以为此庄在你懂事以前便已建好,既然有此意图,可知这偌大一座庄乃是建于近十年之内。”

  青衣小童顿时愣住,他这刻才发觉这个秀美的黄衣少女聪明绝顶,竟能在一言半语之中推测出许多道理。

  金明池听了这话,当即悟出其中古怪,心想若然整个庄院数百房屋皆是一人所建,可知不是天然环境形成的村庄了,进一步说,凡是遁世隐居的高人异士,多半是淡泊名利,焉有许多钱财兴建如此宏大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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