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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他这么一想,胆子放大,伸手人穴一摸。触手但觉那团毛茸茸之物,果是一大堆带着毛的兽皮。

  他并不立即钻入洞中,一沉真气飞坠落地,从囊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裹住的方匣,拆散开来,把匣中像白糖般的东西全倒在掌中。

  那个拆破了的油纸方盒先摆回囊中,然后双掌一合,运足真力略一研磨。才摊开手掌,用口一吹,一大片白粉飞扬起来,均匀地洒落全洞,其中有一股还飞出洞口外面。

  他做完这些手脚之后,身形一拔,有如乳燕般飞投人石壁上那个洞口之内,伸手一拔,把石头扳回来,填塞住洞口。

  洞穴内甚是狭窄,他躺在那堆兽皮之上,首先找到一丝缝隙,可向外面偷窥。

  转眼工夫,洞外再度传人声息,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女人走人来。

  这个中年女人眉清目秀,但头上梳着的髻节大半霜白,显然是一生之中,忧愁过度所致。

  她似乎来过此洞,人来之后,并不张望,一径在洞内左边墙壁之下盘膝跌坐。

  应先青暗中耸耸肩,不知这女人准备打坐多久,无聊之中随意抚摸身下的兽皮,忽地一愣。

  原来那堆兽皮又高又厚,显然数量甚多,如果整堆兽皮仅仅是一张的话,摊开来哪怕没有丈半方圆。

  当然这堆兽皮不可能仅是一张,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世上有这么巨大的可以用作皮革的兽类。

  但这一点还未足以今天府神偷应先青惊奇,使他愣住的缘故,却是这些皮革触手细致柔滑,每一根毛都坚韧异常。

  初时他一摸之下,以为是价值不菲的貂皮或狐皮,但细细一摸之后,竟不知是什么兽类的皮毛。

  要知老神偷走遍天下,任何珍玩奇宝,他利眼一瞥,都知道来历和真伪。至于皮革之类,他只须闭目用手一摸,不但可以分出是哪一类的皮革,甚至同是狐裘,他也能分出是哪一种。

  然而此刻他却分辨不出这堆皮毛是哪一种兽类,只知道质地奇怪,世所罕见,可以列人宝贝之类,是以教他如何能不惊讶。

  外面那黑衣妇人闭目跌坐,一望而知正在调元运气,用的乃是正宗内家上乘功夫。

  应先青经验极为丰富,心中尽管诧异,但仍能调匀真气,极为低微缓慢地呼吸,以免被那中年妇人发觉洞中尚有别人。

  过了半个时辰,那黑衣中年妇人蓦然睁开眼睛,向洞外望去。

  不久工夫,应先青也听到洞外传来一点轻微的声息。

  当下对那中年妇人听觉之灵敏暗加佩服,虽说她在定中耳目较灵,但这等境界却已可列人武林高手之列。

  再过了片刻工夫,洞口出现一人。

  只见此人年在六旬左右,瘦瘦高高,肩膀甚阔,显出双臂必定具有神力。颔下留着一部灰髯,面貌和善可亲。但眉梢暗蕴杀气,双目流露极为精明的光芒,又令人生出不敢轻易与他亲近之感。

  这个高瘦老人身披蓝布长衫,背上交叉插着两支短朝,银光烂然夺目。

  他一见洞中已有个中年妇人,面上微露讶色,停了一下,便含笑问道:“敢问大嫂此洞可是私人之地?”

  那黑衣妇人一直用冰冷的眼神凝视着这老人,及至老人一开口,满嘴都是流利悦耳的京片子,当时便收回目光,只摇一摇头,算是答复。

  那妇人容色如此冰冷傲慢,蓝衫老人却好像毫不在乎,仍然和颜悦色地道:“老朽已经一大把年纪,可以不避男女之嫌,有心进洞休息一会,却不知大嫂是否允许?”

  那妇人垂下眼皮,不理不睬。

  蓝衫老人又道:“大嫂如不愿说话,尽可请便,如不见拒,老朽稍加休息一会,决不会打扰大嫂清静……”

  这蓝衫老人似乎脾气甚好,涵养也练到了家,自个儿说了一大堆话,对方虽然不答理,他却仍如无事,神态自若地走进洞来,就在靠近洞口处的墙壁处坐下,解下腰间水壶,自斟自饮。

  那蓝衫老人壶中之水,分明不是普通泉水,因为一股清香,弥漫在整个石洞之中。

  过了片刻,蓝衫老人收好水壶,瞑目调息运功。

  看这两人的神态,好像要在此处耗上一两日方始离开似的。

  天府神愉应先青早就看出那蓝衫老人的来历,但那黑衣妇人是什么路数,却想不起来。

  不过他心中毫不着急,暗自笑一下,忖道:“我老偷儿如若被你们两人一直困迫在这个小洞之内,一生威名便从此扫地了……”

  隔了一会,蓝衫老人突然睁开双眼,向腿脚之处瞧一下,忙忙挥动衣袖拂扑,跟着跃起身,向地上瞧了几眼,大声道:“大嫂请恕老朽打扰你用功,但此地不宜久留……”

  黑衣中年妇人双目一睁,现出温色。

  蓝衫老人和蔼地向地上指一指。

  她低头一看,口中噫了一声,也跃起来,自言自语道:“此洞我已来过多次,从未发现过蚁群……”

  蓝衫老人道:“这也不足为怪,蚁群时常迁移巢穴,此洞甚是干燥清洁,雨水不浸,正是设置老巢的好地方……”

  黑衣妇人仍然淡漠异常地不理会对方,疑惑地皱皱眉头,便缓步走出洞去。

  蓝衫老人也走出石洞,道:“老朽姬雨亭,昔年因机缘凑巧,曾经和华山一代高人姑射仙子何静见过一面,此次接得东方乐水老局主飞函相邀,并嘱老朽代为转告华山派……”

  黑衣妇人缓步而走,好像没有听他说话,但此时忽然停步,头也不转,淡淡道:“姑射仙子何静乃是家师,不过我们华山派这次不准备卷入漩涡之中,就烦姬老镖头转告东方老局主……”

  姬雨亭蔼然一笑,道:“贵派如不出手,自是一大可惜的事,但这等性命相搏的场合,谁也不能勉强。杨迅是崇明岛七指神翁严独一脉嫡传的人室高弟,贵派若置身事外,恐怕很难找出克制得住他的人——”

  黑衣妇人冷淡地嗯一声,仰头望望天色。

  这等冷傲神态,换了别人,多半就要冒火,但蓝衫老人姬雨亭若无其事,又道:“老朽因昔年见过令师,故此得知贵派平常跌坐的姿势,与别派稍有木同。是以亦知大嫂你不爱说话,也胆敢多说几句。敢问令师如今高龄已将届七十,是否仍如二十年前老朽与她见面时那等年青风采?”

  黑衣妇人这一次稍改冷漠之态,微微一笑,道:“家师丰姿如昔,望之仍如三十许人……”

  姬雨亭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声,道:“这种驻颜妙术,错非内功已达超凡入圣之境,无法办到。老朽近年偶然想起令师,便不禁联想及这个问题……”

  他拂一下颔下灰髯,仰天长笑一声,又道:“多年疑惑,解于一旦,诚然是人生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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