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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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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行动方便,也为了表示对四堡五寨的忠心,她没有带自己的女兵,将她们都留在了卫家,只有祁婆婆一个人跟着她。 对丈夫马元,赵大娘本来早就没有什么感情,两人分院居住已久,他又重病缠身,偶尔赵大娘过去探望,他也只是唉声叹气,支支吾吾地说不上两句话,让人心里憋气,时间长了,就连看也做得看了,除非有要事,她寻常不跨进那小院一步。 可现在丈夫要死了,她心里还有些哀伤,许多年以来,可以说她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当这一天终于来了,突然觉得来得似乎又快了些。 祁婆婆跟在她身边,兴致勃勃。 对于这位寨主的丈夫,她在心中没有一丝感情,有的倒隐约是些憎恨。 当年她在赵家寨中,也算得个出类拔革的人物,武功好,人也长得漂亮,很得赵大娘赏识,出来进去的总是带着她,为贴身之人。 可自从赵大娘将马元娶到寨中来以后,她的地位慢慢地就有了一些变化。马元先是奉承她,处处讨她的好,有些赵大娘不想出头的事,马元出去料理时,总是带她为护卫首领。 赵家寨自建寨以来就全都是女兵,马元原本是一江湖上的浪子,到这寨中来,出来进去的有女兵护卫,很觉神气。尤其是身边带着祁婆婆(当初是祁姑娘),更觉骄傲。祁姑娘的武功在江湖上是有名的,人又生得漂亮,比起马元来,似乎还令武林中人尊重。 她兼负护卫马元的重任,晚上也跟他里外间居住,开始相安无事,一年之后的一天夜里,马元突然闯到了她的床上,梦中惊醒的她想要挣扎,却发觉自己四肢无力,早中了马元的迷香。 第二天早上醒来,迷香毒气散尽,她持刀将马元按在桌上,要报昨夜之仇,马元吓得跪地哀告,表示再也不敢了,她想想自己一个姑娘家,出了这种事总是不好张扬,也就恨恨作罢。 没想到马元是个贪心不足的人,得了便宜以后并不撒手,反趁赵大娘高兴的时候,挺着脸皮向她提出来要纳祁姑娘为妾。 赵大娘平时见马元出入在女兵队中,不出声不言语,表现的极为大度,可一旦出了这事,立时醋意大发,先是将祁姑娘鞭杖二十,又将她降为守地牢的狱卒,不经许可,不许出监狱大门。 而那个马元,见赵大娘真的发怒了,连一个响屁也不敢放,祁姑娘在狱中呆了二十年,也没见过他的影子。 突然有一天,她被叫上地面,任赵大娘的贴身护卫。此时她才知道,马元因患病在身,独居在小院中,已经三年有余了。 她不久就当上了侍卫总管。因为深恨这个始乱终弃的男人,逐渐撤了安排在小院的护卫,然后,在一个夜晚,她蒙面跳入马元房中,用一把尖刀削去了他跨下的零碎,又用刀伤药给他悄悄止血包好,越墙逃逸,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自己的小院中,换好衣服,准备听到报警声出去。 没想到那边的马元并没有一丝响动,吃了这样一个大亏,竟然连喊也没喊一声,就那么自认了倒霉。 她隐隐有些心里不安。 患了中风病的马元手无缚鸡之力,自己那样惩罚他,似乎有点过份。 可想想自己这二十多年所受的苦,这些不安随即便消失了。 在生活上,她对马元照顾得反比先前好了些,每日都派一两个女兵到那小院中轮值,照顾他的起居。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秋日,她见到了坐在本轮车上到院里散步的马元。 马元已经认不出她了。尽管女兵们都称呼她祁总管,可马元似乎早就忘了过去的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既不含有歉意,也没有丁点尴尬。 他像府中的一个下人一样对她捐笑,和她打着招呼。由女兵推着在她面前缓缓过去。 祁总管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她在心里从此忘记了这一个男人,既没有感情也没有仇恨。 可现在,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他是在她们回府的前一天晚上咽气的。 家里的管事很能于,把后事操办得很有条理,搭起了大大的席棚,买了上好的棺木,就等赵大娘回来为马元人殓。 他还停在自己居住的小院中,赵大姐进来,少不得要依依呀呀地哭上几声,然后坐到外间去喝茶。 管事送来早就备好的寿装,放到几上。 赵大娘挥挥手,道:“你们下去,这里由我料理吧,弄好了叫你们。” 管事唯唯,带着所有的杂人退出小院,等候吩咐。 尽管大家都知道赵大娘跟马元的关系不好,但人死了,总免不了要有一番悲痛,当着下人的面,也许她不好表达。 祁婆婆站起身,也要退出去。 赵大娘撩了她一眼,道:“你留下。” 祁婆婆站住了。 赵大娘喝茶,不吭声。 祁婆婆等着。 赵大娘慢慢拨着水上漂浮的茶叶,道:“你知道是什么人立下的这规矩?” 祁婆婆不知就里,问道:“什么规矩?” 赵大娘道:“穿寿装啊。死就死了,谁穿不一样?非得叫我给他穿。” 祁婆婆摇首道:‘不知道,总是老辈订下的规矩。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男人死了,女人给她穿上衣服,带有一个下辈子还去服侍他的意思。” 赵大娘冷笑一声,道:“下辈子?他这样的人还想我下辈子服侍他么?” 祁婆婆应道:“这规矩听说在许多地方已经废掉了。寨主若不愿意,咱们也可废了它,我出去随便找一个人进来给他穿上就是了。”说罢抬腿就要走。 赵大娘忽然叫道:“等等。” 祁婆婆在门口站住了。 赵大娘道:“你去穿。” 祁婆婆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她。 赵大娘眼睛只盯着茶杯,慢声细语地道:“说起来,你也是他的女人,服侍他一回,应该的。” 祁婆婆心里咯噎一下,她抬起头来,盯着赵大娘。 赵大娘却并不看她,依旧慢条斯里地道:“怎么,我说得不对么?你这一世,可是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人。当年他曾提议纳你作妾呢!” 祁婆婆望着她那张嘴,真想拔出尖刀来,搅去那嘴里翻动的舌头。 赵大娘道:“现在,我成全你们,这最后义务,由你尽吧。也不枉你们夫妻一回。” 祁婆婆此刻方强烈地感到等级的差别。 如果面前是一个别的人,对她祁婆婆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她现在,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可这个人却是赵大娘,是祁婆婆的主子。 不仅如此,她还是里间那个死了的老东西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 在她和世人的立场看,无论祁婆婆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着了马元的道,实际上,还是占了她赵大娘的便宜。 可她祁婆婆——当初的祁姑娘所受的委屈呢? 从来没有人想,也没有人肯费心去想,因为她是个下人。 哪怕她现在在江湖上已经能呼风唤雨,哪怕她已是一寨主管,可在赵大娘面前,她还是下人——一个任人打、任人骂、任人欺侮的下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赵大娘依;日不看她,也不抬高声音,问道:“你没听到我的话么、’ 祁婆婆垂下眼,道:“我听到了。” 赵大娘道:“还不快去?” 祁婆婆道:“是。”她迈着碎步向里间走,尽量使自己的行动如常,可脚下还是绊了一下,尽管地很平。 赵大娘撩了她一眼,道:“当心。” 祁婆婆应着:“是。”进了里间。 赵大娘长吁了一口气。 她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或者是不满足。 为什么呢? 她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了。 她没有看到祁婆婆的眼泪。 任何一个女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应该有泪的。 除非她愤而抗拒。 而祁婆婆没有抗拒,也没有眼泪。 这让她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不可思议。 她忽然听到里间的祁婆婆“呀”了一声,接着听到她叫着:“大娘,快来!” 赵大娘起身,悄悄提起一口气,戒备着。 推开里间的门,她看见祁婆婆呆呆地立在地上,盯着床上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 她显然在给他换衣服,那尸首已经脱得一丝不挂。 顺着祁婆婆的眼光望去,她发现祁婆婆盯着的是男人的胯下。 赵大娘老大不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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