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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两人脉脉对觑着,谁也没有言语和动作,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虽然有一段距离,然而他们的心,已紧紧搂抱在一起。

  何仲容忽然大惊,纵身飘落楼下,连声问道:“玉真……玉真……谁欺负你了?”

  说时,猿臂伸处,把成玉真整个儿揽在怀中。

  成玉真睫毛上犹自挂着两滴泪珠,但她连连摇头,含糊不清地道:“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见到你,觉得太快乐了……”

  何仲容感叹一声,仰天望着天空,心中默默祈祷道:“老天爷呀,但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再别教我们分离……”

  成玉真在他胸襟上拭掉眼泪,见他仰天沉吟,便疑惑地问道:“仲容,你想什么?”

  何仲容道:“我不是在想,而是祈祷上天可怜我们,别再要我们分离

  成玉真喜道:“你祈祷得真好,足见你的真心,现在我们一齐跪下来,向老天爷恳求,你说好么?”何仲容连声赞好,于是两个人一齐跪在地上,同样地仰头向天,默默祈祷。

  远处隐隐传来爆竹声,新年的欢乐,到处弥漫着。

  好久,他们才相视一笑,站起身来,何仲容温柔地抱起她,双足一顿,便飞上楼去。

  他们一同在陈设简单的房间内休息,并肩坐在竹榻上。

  何仲容道:“在你未来之前,那爆竹声声,挑起我内心的惆怅,那时更加万分想念你……”

  成玉真务然一笑,道:“我也是这样……啊,仲容,怎的你神采奕奕,比以前更加焕发,尤其双目中神莹内映,假如我不知你的年纪,真以为你已练了一百年以上的功夫……”

  何仲容淡淡一笑,道:“真的么?我们慢慢再谈这个,你先把回堡的经过告诉我!”

  她那美丽的面上,立刻掠过一层黯淡之色,轻轻叹口气,道:“仲容,为了你,我把养育我到这么大,爱我至深的父亲也抛下,任得他老人家孤孤零零地独居堡中……”

  何仲容一阵歉然,但跟着想到她这样说法,不啻说他在她心目中,比她父亲成永还要重要,于是又一阵狂喜。

  她又叹口气,然后道:

  “我带了一个坏消息,你听了可别生气!”

  何仲容县然一笑,道:“你快说吧,只要有你在身旁,任何坏消息我都不在乎……”

  成玉真深深瞥他一眼,沉重地道:“我能够顺利地来找你,当然事情不会简单。当我把那块象牙牌送回堡去时,一踏入百里之内,我父亲便派人出面阻止。我写了一函,告诉他老人家说,我带回一块象牙牌,却不知是否天秘牌,并且告诉他说,你也不知此牌是什么来历。此函一送达我父亲之手,他便让我回去,我把那块象牙牌献上之后,他立刻收起来,也不说是与不是,当下便要我在他和你之间选择其一。我痛苦地想了许久,终于说要回到你身边。父亲面色十分难看,对我说既然我要嫁给你,他也不加干涉,但他又说因四堡五寨和你已结下不解之仇,是以要我囚禁堡中,等你前来探视时,可以清算旧账。我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只好苦苦哀求。住了两个月之久,四堡五寨的人都齐集我家,父亲便对我说,还有一条路可走,便是由我先来找你,约定在见面半个月后,即是正月二十,在铜山城外十五里的报恩寺见面。这半个月的时间,就是给你作充分的准备……”

  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何仲容反而觉得奇怪起来,问道:“玉真,这消息虽然十分坏,但你不必哭得这么伤心啊!我们商量一下,也许有法子想!”

  成玉真摇头道:“我们四堡五寨家传的金龙八方天马阵,天下无人能破你纵然武功高强,别说孤掌难鸣,就算能够以一敌众,却也无法过得金龙八方天马阵的一关!你还要明白一件事,我到了这里,等如四堡五寨的人也到了此地,我们即使想逃走,也办不到!”

  何仲容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一定没有生路的了,让我想想看

  她偎依在他怀中,悲不可抑,当时她在成家堡中,已经仔细考虑过,假如不答允第二个办法,则何仲容在过了期限之后,一定会来成家堡,那时连话也无法说上一句,便须目击他丧身在那威力重大,天下无双的金龙八方天马阵中,因此她选择了这条路,她打算和何仲容好好享受完这半个月的温馨日子,然后陪他到铜山去,她要在群雄之前,演出从容殉夫的一幕……

  何仲容两眼直眨,不住焦思,成玉真又道:“你的好友高弃本已和我的侍婢秋云成了亲,不久以前竟然到成家堡查探你的生死消息,吃我父亲把他们软禁起来,其余的人听说是山右老农孔廷式的嫡传弟子,便都不肯放过他。幸而我父亲力排众议,才决定等到和你会过面之后,方始轮到处置他们。”

  何仲容虎躯一震,轻轻用了一声,道:“再过一年,我便有把握,可是这一年期限,谈何容易,尤其是高弃夫妇已陷虎穴,哪能熬得过一年,但又迫得我不能不孤注一掷……”

  成玉真诧道:“仲容,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懂,难道一年以后,你便破得金龙八方天马阵?”

  何仲容叹口气,道:“一年以后也许可能,但现在决办不到!玉真,以四堡五寨的威名,天下有什么人还能和他们相比?”

  成玉真耸他肩,道:“有还是有的,但根本不可能。目下天下武林中,只有武当、少林、峨嵋三大派人多势众,四堡五寨与这三派中任何一派,都得保持客气,互不相犯,以免两败俱伤……如以个人而言,据我父亲他们讲究,那流沙谷死亡岭中的天孤叟翟寒,身手已与当今武林前五位高人不相上下,但一入金龙八方天马阵中,简直晕头转向,不堪一击。故而由此推论,那前五位高人出手也无济于事,除非有两位或三位联合起来出面于涉,则又不同说法……”

  何仲容摇头道:“要请那等高人出手,根本不可能,别说没有交情,就算是这种交情,此时也来不及逐位通知!这么说来,我岂不是死定?”

  成玉真泣然涕下,一片玉残花愁之色,极是动人。何仲容忽然豪气奔放地大笑道:“何仲容一生命运多泰滞多乖时,想不到居然挣到今天地位,不但名震宇内的四堡五寨要联手来对付我,最难忘的还是你的情意。何仲容既然已得到不少。就死又有何憾……”

  话说得虽是豪壮,但成玉真却宛如被千百口利刃刺在心上,痛不可当,登时悲拗哀啼。

  何仲容不甘就此束手引颈就戮,抱起成玉真,在房间中踱起圈子来。成玉真紧紧埋首在他胸前,泪水把他的衣襟染湿了一大片。

  何仲容想了又想,突然长叹一声,道:“我真是世上最蠢之人,放着现成的救兵不去报请,空自提心吊胆了很久……”

  成玉真一味悲戚,倒没听清楚他的话。

  何仲容把她放下来,道:“玉真,为了我的性命,可得劳你辛苦一趟了

  成玉真愕然睁大眼睛,这时她感到何仲容那种十分神秘坚强的潜力,像以往一般,他每一次出现,总有好些不同的地方令人震愕,同时他屡次遇难,都逢凶化吉,一直是有惊无险,现在又不知有什么办法想出来,说得这么肯定有力。

  何仲容道:“现在我有一个机会,可以争取多一年的时间,只不知十五天的时间够不够……我的办法是你马上带一件信物,急赴嵩山少林寺,将全寺精锐好手全部调到铜山,连少林寺当今方丈梦智老样师,也得立刻克期赶到铜山报恩寺去,助我对抗四堡五寨的人!”

  成玉真听了,真不知信他的话好呢还是不信!想那少林寺为武林百家之总源,何等威名。当今方丈梦智大师更是一代高僧,从不离寺,更不以武功与人争雄,故此武林前五位高人中,不把这位高增列入,可是听何仲容的口气,好像还不是求请救兵,简直是把少林寺全部高手敕令召来救驾。她又想到何仲容在这时总不会还有开玩笑的心情,是以不信之中,又不能不相信。

  只见何仲容在囊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环,慎重其事地交给她,道:“凭这件信物,少林寺的高僧大师们,都得离寺来助我,你好好收起来,我们一同出发,到了铜山,我趁还有十日工夫,好好准备一下,你则疾赴嵩山少林!”

  成玉真长长叹息一声,道:“我们还未曾好好相聚一下呢!但事情已急,我们五天工夫,不知可赶得到铜山否?剩下的十天工夫,又不知是否能从少林把救兵进请回来!现在立刻就得动身,争取时间……”

  何仲容拥着她深深吻一下,然后把蓝电刀背好,便和她一同跃下小楼,径向西北方奔去。

  一路上倒没有什么事故发生,晚上他们仅仅休息两三个时辰,天尚未亮,便自赶路,大家都是心事重重,一直没有露出过欢笑之色。

  第四天的中午,已到了铜山。成玉真长长透口气,道:“尚有十一日的时间,相信一定赶得回来,只怕少林寺的和尚们行动不够快,那就用了!”

  何仲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尽力而为,我也尽力准备,只盼望能以一身之力,便可以应付此次危机。我在城内随便找家客店,正月十五那一天,我便到城外的报恩寺赴约。你回来时,便可以直接到报恩寺去!”

  成玉真道:“这约会是在晚上二更才开始,也就是元宵节人家赏灯最高兴的时候!你白天仍可以在店里休息准备!”

  何仲容道:“不,我白天就去,或许你明日已赶回来,我们也可以见见面……”

  当下何仲容把她送到城外官道,成玉真和他拉拉手,含泪道:“你千万小心,我去了……

  何仲容一阵悚然,心想这次生离,也就和死别差不了多少,心头大震,竟说不出话,蓦一惊醒时,成玉真已去得远远,只看到那袅娜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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