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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烈火一收,只见一个相貌冷峻的瘦长老人,含威带怒地瞪视着他,手中一支三角红旗,宛如火焰飞扬。这人正是北四堡南五寨中的左家堡堡主左同功。

  年轻花子顾不得细看,急忙退回渠内,匆匆顺着原路退去,口中低低道:“老丈,咱们已被困在罗网中了。”老人周工才无措地嗯一声没有回答。

  转瞬间又回到主渠处,他运足夜眼望去,忽然看清楚入口处站的正是成姑娘。这时另一条人影打壁间一条支渠飞出来,落在主渠中心,低低问道:“玉儿,没有发现什么吧?”成玉真轻轻应道:“没有。”

  那条人影敢情正是成堡主成永,他道:“支渠内黑暗异常,为父不能大意,是以费时甚久,你好生守着。”成玉真应一声,他又隐没在另一条支民这刻因两下相里五丈之远,故此成永看不见这厢有人站立不动。

  年轻花子突然像离弦之箭般向出口处奔去,成玉真把守住出口,耳眼并用。她的目力也能在一丈以内看见东西,是以人影迫近时,便自发觉。当下却不立即发动,心想等那厮暗算自己时,才突然发难。

  谁知那年轻花子并不暗算她,就在五尺之远处,忽然停步,低声道:“成姑娘高抬贵手,让在下出去吧。”成玉真但觉那人口音好熟,芳心忐忑,问道:“你是谁?”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在下是何仲容。”

  她吭了半声,赶紧自己掩住嘴巴,生怕父亲突然从支渠出来听见。黑暗中凝神细看,从衣着上,她又认出这人是曾经在内宅鬼鬼祟祟伤什么东西的年轻花子,此刻在黑暗中,好像已看不见他故意撅嘴唇的丑陋样子。“他居然未死。”成玉真又惊又喜地想:“真是神出鬼没……”

  何件容急于离开,又问道:“成姑娘可肯高抬贵手?”成玉真下意识地挪开身躯,何仲容迅疾地冲过来,口中道谢,便要纵上去。成玉真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臂,问道:“你不是已经被千草仙姑的毒金钱打死了么?怎的又活过来?你要把这位老人家带到什么地方去?”

  何仲容低低道:“容在下以后再告诉姑娘。””

  成玉真道:“今晚你到我卧房来。”

  何仲容骇一跳,本想说不,转念想到如敢说不,定然难以逃走。自己一命并不足惜,却可怜背上的老人,二十年未曾见过天日,如进不出去,仍然死在地底水渠之内,岂不白费了一场努力,只好答应过:“在下三更时一定去拜见姑娘。”

  她松开手,道:“快走吧。”何仲容比他更急,飞纵而起,一刀点在石板上,石板掀开,他已如一缕轻烟,出了水渠。口身将石板轻轻盖好,只见天上彩霞绚丽,瞩已西斜,不由得大大匹口气,脑筋一转,决定先到毒丐江邛毙命的破神庙去,再作打算。

  何仲容在破神庙中将老人解下来,仰天叹道:“世人本以为我何仲容已死在毒金钱之下,现在又泄露了秘密。”原来当时千草仙姑的毒金钱射到他面门时,何仲容情急智生,突然撅起嘴唇,内力运至舌头上,拿提时候,突然往外一顶。毒金钱恰恰飞到,何仲容两只门牙也脱离了牙肉,迎将上去。一响之后,两枚门牙和毒金钱一齐掉落在水中。何仲容眼光一扫,见无人发觉他使这个诡计,立刻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垂头装死,居然瞒过了左同功。

  他据实对老人周工才道:“老丈,我体内已中了毒丐江邛的绝毒,明天三更时分,剧毒开始发作,因此我无法再带老丈逃走。”

  周工才大惊道:“这……这怎生是好?我双腿已废,不能自行逃走,若叫成家堡的人捉回去,一定遭受非刑。”

  何仲容呆了半晌,叹气道:“除非在明晚毒性发作之前,遇到药仙公冶辛,否则我自身难保。如何能顾及老丈你。”他心中的确十分难受,因为他天生侠义心肠,向来很少想到自己。

  周工才垂下白皑皑的头颅,没有作声。何仲容又叹口气,道:“咱们虽说暂时逃了出来,但在成家堡势力甚大,附近百里之内,休想藏得住身,这点儿也甚是可虑。”老人忽然抬回望住他,道:“我们可以潜入在成家堡中藏匿一时。”何件容诧问道:“莫非老丈你有易容之术,不怕他们认出么?”

  老人摇摇头,道:“不是,成家堡内还有许多秘室,我们出其不意,反而潜匿其内,他们一定想不到。”何仲客听了,虽觉这个主意太冒险,但事实上却是个绝好妙计,便欣然道:“那么只好如此了,等天色较黑,我们便潜回堡中。”

  决定之后,何仲容自个儿到不远处的乡镇中,买了许多食物。二更过后,他们已成家堡地下一条秘道中活动着。

  周工才凭着深奥无比的土木之学,忖度堡中秘道,完全无差错。何仲容一面背着他走,一面细心地听他解释这一层地下秘道的结构,记住所有出入之法。

  他们在一个石室中停下来,这个石室有两丈许宽大,高度只有六尺,进来之后,将石门一推,立刻嵌好,外面秘道如有不明底蕴的人经过,无法看出竟有秘门可入石室。但这石室并非仅有一扇门,却共有数扇门。老人周工才解释说是此室位居全堡秘道之中心,可以四通八达。但正因如此,通常都弃置不用。他们躲在此室中,一旦有事,逃起来难觅踪迹。若果只有成永一人搜寻,大可以和他捉迷藏。

  周工才又指着室顶道:“上面就是堡主卧室,一连四间,占地甚广,我们头顶处应该是本堡石库所在,我昔年曾参观过其他几个有名的堡寨,以我看来,结构都是大同小异,只须寻到这间四面俱有暗门的秘室,上面就是宝库。”

  何仲容微笑一下,道:“我要教他们大吃一惊,只不知那石库可以攻得人否?”

  老人周工才道:“别忙,让我想想,这样子建筑成的库藏,一定有一面比较薄许多,嗯,你从右门秘室出去,门上三尺之处,可以试一试看。”何仲容如言出了秘门,只见这条秘道特高,门上尚有四尺许,方始是石道顶端。当下腾身一跃,飘飞起来,在这刹间,已掣刀在手,看准了石缝,一刀刺去。铮地微响,宝刀插人寻尺深。

  如今他已有经验,不徐不疾地刺割开石缝边的三合土。同时因是横着用力,只须弄个小洞,便可用指头悬挂着身躯,是以特别容易下功夫。

  不久工夫,第一块径尺见方的石头已弄出来,里面还有石壁,他如法施为,又将第二块石头弄出来。里面再没有石壁,探头一望,黑影沉沉。但他的夜眼可不碍事,略一张望,又看清楚这座宝库甚为低矮,大约只有五尺高,宽也不过一丈。地上堆满了巨大的铁皮箱,另外在靠内里墙边,有张长形红本案,案上堆着不少光华闪烁的珠宝。

  他怀疑地盯着地上几只巨大铁皮箱,猜忖内里装盛着什么东西。现在他将成家堡的宝库弄开了,心中反而后悔起来,一种犯罪之感,沉甸甸地袭上了心头。

  转念想道:“四堡五寨称雄武林已久,坐地分脏,无所不为。时日既久,库藏内必有天下罕见的宝物,我何不尽情大开眼界。”这么一想,复又心安理得,身形一摆,已钻了人去。他知道黑道好手眼力锐利,只要留下一点痕迹,便可以借此推知下手者是什么人。是以他小心翼翼,连半点儿砂石都没有带人库内。

  库中虽是一片黑黝黝,但他的夜眼一览无遗。唯一令他有点儿紧张的,便是库门若是突然开了,他一定来不及远走,形迹必露。不过任谁也敢相信这种宝库不会常常开启,是以被当场发现的机会,委实微之又微。

  他先走到红木长桌前,何接着身躯,细细观看。桌上尽是各式各样的首饰,宝石一闪一闪地烁射着光芒,匀圆的大珍珠成串成串的,翡翠玉器,各呈工巧,看来没有一件不是价值连城。何仲容只用眼睛看,碰也不碰这些珍宝一下。回头瞧瞧那些巨箱,好奇之心大起,便伸手掀一下,谁知箱盖应手而开,登时金光万道,灿然映眼。定睛看时,巨箱中全是各式各样的金器,塞得满满的,约摸估计一下,每一箱最少也有数万两之重,他平生哪曾见过如此多黄金,不由得咋咋舌头,半晌缩不回去。这七口箱子俱可以打开,他看了三箱都是黄金,估量其余的也不会例外,便不再掀开来看。

  眼光又射回红木桌上。只见那一大堆珍宝珠饰,在黑暗中透射出宝气千重,似乎在引诱人伸出手去取。何仲容耸耸肩,忖道:“这些都是不义之财,取也不伤廉,可是我目下性命乃是成姑娘所给予,岂可随便取她的东西。啊,那是什么?”原来在桌子末端,摆着一尊高达尺半的黑色人像,过去看时,敢情是尊古铜佛像,已经变得黝黑古旧。

  他随便地看看那尊古铜佛像,并不放在心上。这时已经欣赏过宝库,便满意地从洞中钻出去,将那两块径尺见方的石头堵好洞口,拍拍身上灰尘,回到秘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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