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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她的面上浮起忧虑的神色,脚下却没有止步,一径走进样院去,一眼也不瞧匾上写着的字,那是“金顶别院”四个字。

  外面的一进,当中是个供着佛像的小堂,一个大木鱼冷清清地搁在一旁,两旁是窄窄的芜廊,供着三十六罗汉。这儿没有半个人影,她走向后一进,只见后面是一个小天并,两旁各有两个房间。天并中植着数株寒海,还摆有几盆兰花。这儿也是静悄悄的,不闻有人声息。

  她轻咬一声,叫道:“国法禅师,晚辈无垢参谒!”右边最后的房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清楚地道:“无垢你进来吧!”

  用无垢依言走过去,推门进房,只见过净室中四壁萧然,全无一物装饰,最内有一张粗本标,一个老和尚,盘膝坐在标上厚薄国上。

  她走到老和尚面前,行过礼后,老和尚指着本橱道:“无垢,你坐下来说话!”无垢依言坐下。

  这位国法老和尚朽寂的面容上,浮起一点生气,眼光怜爱地落在阴无垢身上,打垒了半刻,他忽然不悦地道:“无垢,你怎么已经破身了?难道你是使用……”阴元垢吃一惊,却拉桥似地扭一下身躯,道:“我没使用什么,但我……我是喜欢那人!”

  老和尚微笑一下,问道:“那人是谁?你几时喜欢他的?上个月你来的时候,没有听你提起过呀?”

  阴元垢低下头,轻声而急速地将司弟加来历简略经过说出来,最后道:“我听火犯崔伟说起有个根骨极佳的徒弟,当时便想到我他做你的替身,哪知……”

  老和尚又微笑一下,但跟着叹一口气,无垢道:“那么……撑师,母亲还有得救么?”

  书中交代,这位国法老禅师乃是峨嵋中的前辈人物,比当今峨嵋派辈教大清真人还要高出一辈,和峨嵋三老竟是同辈,当年峨嵋三老的小师弟王尺仙童因受不住阴禁姹女迷魂大法而失身,终于自胜而死后,这位国法禅师乃是峨嵋诸寺俱都称崇的有道高增,定力深湛,佛法深做。其时他得闻此消息,便向普庞青大师梁颇,不要诛出阴棠,由他以身试度,倘若阴棠的魔法无功,尚可挽回天心,使她皈依正法,倘若他也失败了,那么只好让阴棠到人间应劫。

  三日三夜之后,这位谨严的禅师终于也坠入色动,于是在阴棠下山之后,他便自行宫刑而隐居于金顶别院。他本是童身人道,那数十年楷聚之功非同小可,阴棠当时姹女迷魂大法未曾练到家,无法闭住阴道,于是便受了孕,生下阴无垢这个女儿。这事在回法排师的意料之中,故此当阴元垢离开黑句着,到峨嵋找他之时,便知道她是自己嫡亲的女儿。

  阴元垢问了这句话,国法老禅师没有口答,她不觉焦忧地道:“母亲常常提起,只有你能够替她挽回劫运,可是你却要找替身,条件又严格,我到哪里去找呀?禅师你分明是记恨母亲之仇,不肯救她!”

  回法老和尚道:“唉!好孩子你不知底细,我且说点给你听。我自从退居此间,日夕除了修持佛家大乘功夫之外,还不时炼那佛门降庞大法,可是以你母亲的道行,除非将她形神诛戮以外,如要破那姹女迷魂大法,我佛门弟子只能如金刚跌坐,不为魔扰,一直到她魔法无功,元神消耗,反而为魔法所侵,自焚而死之外,并无别法。我自从你来之后,便为你的缘故,静中默察过你母亲的劫数,果然是在最近降临,于是我又为你之故,想得一个下策,要你找个有根骨的少年,由我附佛心于他身上,待你母亲施展姹女大法之时,在那销魂蚀骨之际,破解魔法,但成功与否,却说不定,成固然好,失败则我必施展降魔大法,闹个玉石俱焚,你母和我死也不打紧,那少年却大无辜,不是我佛舍身为人的意思。不过你苦苦哀求,我只好命你姑且去找找看,可是现在你应该明白天心如此,纵使你找到一个有关系的少年,肯冒险去黑句着,但你又情网自陷,功败垂成,看来你母在这数天之内,必定遭天幼诛杀了!”

  阴元垢不服气道:“爹……禅师你打胜语,为什么你不肯亲自去黑句着呢?分明是记恨母亲,不肯见她一面!”

  “你问得好,我再告诉你,我在当年失坠魔劫之时,事后便自腐下体,如今即使我去,又当得什么用处?我修持了近百年,焉能对你打胜语?”

  “那么……禅师你教我一些法儿,让我助母亲抗过天幼,再慢慢想办法!”

  回法老禅师缓缓笑一下,道:“刚才你来之时,已有人下了峨嵋山,那人便是你母亲的天劫了,我可没有办法相救……”

  “什么?那人是谁?样师你认识他么?”

  “他临动身的时候,曾来这里盘桓了一刻,所以我才得知,我怎不认识他!”老和尚歇了一下,继续道:“他便是峨嵋三老中,硕果仅存的赤阳子,当年他的小师弟王尺仙重自战之后,他本有报仇之意,后来见我也失败了,便打消了轻举妄动之意。要知赤阳子的武功是峨嵋三老中最出色的一个,连苦庵青大师也让他一点儿,可是武功到底不能抵敌妖法,况且我曾和青大师约定,若我失败,便让你母下山应劫,故此他没有动手,我知道当时若动手,你母一定难达公道。因为那时她的邪术未精,青大师道力深湛,自有制克她之道,再加上赤阳子,她焉能达得性命?及至青大师寂灭之时,曾托赤阳子代她届时清算孽徒恶孽,那时赤阳子已因江南一位高僧指点,人了沙门,允诺青大师所托之后,便在峨嵋最高的金顶,一个崖洞之内,闭关面壁。今日功行圆满,开关下山,经过我这里,时来探我,看来已非昔比,料那降度功夫比我强胜百倍。他一到黑甸害,你母便难逃公道了,我有什么办法挽救呢?”

  阴无垢听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下来,一面抹泪,一面便咽道:悄师你好狠心,你不会替母亲求情么?还跟我转弯抹角地说风凉话,要是母亲遭了赤阳子的毒手,我拼他不过,也要死在你跟前“咄!无垢好生无状,我替你母说情,谁替被你母害死的那些冤魂说情?赤阳子是前辈高僧,怎许你直呼不讳!我老和尚被你这冤孽误却许多功夫,七情六欲纷沓而来,还待怎的?”

  阴无垢愣了一下。抬眼望时,老和尚已间垂眼帘,面容寂灭,那光景就像迅雷轰顶也不会动弹一下,她绝望地“哇”一声哭出来,站起身掩面跄踉地走出房间,一脚碰在门口地下的石框上,绊倒在门房中的老和尚叹一口气,睁开眼睛,柔和地叫道:“无垢,好孩子你回来……”

  无垢出乎意料地惊愕一下,纵身便飞回橱上,安安稳稳地坐在老和尚身畔,伸手扯着老和尚的宽大衣袖,叫道:“爹……你叫我回*?”

  老和尚道:“莫扯,我的衣袖不牢固,穿了几十年,哪禁你肚挂肠车地乱扯!”

  无垢摇摆一下身躯,拉桥地道:“我不管也不懂你的谜语,要是扯破了,无垢替你缝补,到底母亲的事怎么办呀?”

  老和尚道:“除了拿我这块老面皮去丢人,有什么办法呀?若不是赤阳子,真会误会我跟你母亲到底有档子什么事儿哪!唉,只是苦了孩子你……”

  无垢眼角又期润了,她觉得在老和尚那朽寂死灰似的脸容上,轻忽地同现了慈爱的光辉!地低下头,埃在老和尚瘦削的手掌背,轻轻地摩擦和吻着。

  过了好一会,老和尚悄声道:“孩子你敢延我正果十五年,老和尚自家无法超度,你旦起来,赶快去办正事吧!”他活中稳合禅机,但无垢却听不但。

  网无垢辞别过国法老和尚,复又匆匆下山。这次她走得更快了,虽是在大白天里,她依然施展开脚程,再不管远处讶异地眺望她的路人们,自个儿急急飞驰。

  老和尚限她三天之内,赶口黑甸签,故此她经过猛家寨之时,连星也不敢去望一眼,生怕自个儿不自觉地走进猛家寨去……

  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她不歇地赶回黑句着,当她走人寄门之时,浑身的疲乏立刻消失,一径走向石堡。

  那石堡和往常一般安静,看来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她不解地忖道:“真奇怪,这儿为什么这样安静冈!要是赤阳子前辈已经到了,该同个天回地覆才对呀!”

  守在堡门的苗人,见她回来,都向她行礼,她眼角扫处,只见堡内升起一面三角的小红旗,那是表示围绕堡内一周的方场中,禁止无行,因为这石堡内“并豢养了六条恶大,此刻已放出来巡逻,又瞥见屋中需孔铁光闪闪,敢情已埋伏好长乌劲话,以待敌人。

  她是仙娘阴案的女儿,虽然自己离开石堡,但用集并无下令要批捉她,故此她能够一如旧日地走进堡中。迎面遇着两个汉人,乃是相龙的爪牙苍背浪关平,粉面金刚张均。两人一见她袅袅走来,连忙迎上来,笑嘻嘻地向她行礼。她恶心地白他们一眼,尤其那份面金刚张均,魁梧的身材上摆着一颗细小不称的脑袋,虽然白素素的脸孔,算得上漂亮,但神态淫邪做作,惹人反感。

  粉面金刚张均抢着道:“阴姑娘,你日来得正好,槽花姑娘传令全堡戒备,竟不知究有何故!”

  “杨花姑娘自己匆匆回到禁院,所有的姑娘们都在禁院中,不能出来。不过这是午间的事了!”

  无垢吃一惊,玉手扬处,打出一股单凤,将两人从当中药开,自己迈步便走。

  在堡中央那座高楼后,一座大院子,房屋错落建立,形势诡异。

  这儿便是所谓禁院,堡中男人都不许进内,除了那些拼命的壮男。上面提过火犯崔伟在堡中失手被擒,便是在禁院的复道中,让阴棠发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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