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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傅伟面向着晴空,不远处有朵浮云,冉冉飘过。他苦笑一下,想道:“用这方法才能测度出情感的深度,未免太玄妙了吧!”

  “我有个故事非告诉你不可。”她闭上眼睛,柔和地说:“而且要在这里告诉你。”

  “我在听着哩,什么故事快告诉我吧。”

  “这故事关系着我的身世,是个十分悲修的故事。但在未说出来之前,我问问你,假如我要求你一道跳下去,你肯不肯呢?”

  “我们跳下去?为什么?”

  “别问我为什么,回答我,你肯么?”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既然你坚持这答案,我就告诉你吧,我肯。”

  张明霞笑了,肩膊懂得他的肋腋有点痒痒的感觉。

  “大概在二十多年前,啊,不,在十六七年前,我那时刚刚一周岁

  傅伟抬头望望崖顶,她立刻道:“我们就在这里谈活,好么?”博伟只得点点头。

  “我父亲也是武林人物,而且是鼎鼎有名的少林派俗家弟子,当时被认为是年轻一辈中资质最高的一个。在他投身少林之前,险些被勾漏山魔宫的人收罗了去,这是因为他的天赋根骨太好之故。他练了十年武功,在少林弟子中,已算是甚为出色的人物。那时候他已三十岁有多。”

  “哦,令尊是二十岁才开始练武的?”

  “是的,但你别打岔,听我说下去。那年他不知为了什么事而到峨嵋,便认识了我母亲龙女姚小玉,他们可算得是前世冤孽,一见钟情。那时候我父亲已准备受大戒,行那三师七证之礼。就是为了我母亲,便从此不返少林。

  “我母亲自此也不复在峨嵋山出现踪迹,他们跑到南边,建立一个小家庭。我父亲虽知少林不会对他怎样,但却羞见同门,更不敢见那对他期望极殷的梦昙老禅师,故此远走南边。但人地生疏,住了一年之后,便觉生计艰难,终于走入黑道……”

  傅伟啊了一声,被张明霞白他一眼,使得下面要评论的话半途咽住,就此无疾而终。

  “既入黑道,当然识得此道中人,过后年余工夫,他便和南方剧盗黑燕子聂升结为生死好友。那黑燕子聂升一个月中总有二十八天在我家里食宿……”

  傅伟歉然一笑,轻轻道:“黑燕子聂升虽是黑道中人,但既与令尊论交,你应称他叔叔才对,你说对么?”

  她又白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那黑燕子聂升还有来头哩2原来他原本是峨嵋派弟子,早年和我母亲青梅竹马,一起玩到大的。在他被逐出门墙离山之时,他已有二十三四岁,而我母亲也有十七八岁。那时母亲还为他暗中哭了好几天,以后一直偷偷想念着他,直至我父亲忽然和她相逢才息止这个心。”

  她停一下,傅伟但觉事态不妙,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可怖感觉,便不出声。

  “故此后来在南方遇见,才会和我家来往得如此亲密。现在可要说到事情发生的一天了,不过在事情发生之前,有一桩事必须先提及的,便是那黑燕子聂升预先曾交给母亲一包毒药,说是南疆野山中一种奇毒之药,服后立刻昏睡而死,毫无痛苦,而且也决无挽救之法。

  “有一天晚上,我父亲独往岭南有事,必须三日后方能回来。我母亲把我哄睡之后,忽然嗅到一阵异香,登时头晕目眩。这时窗外跳人一个头如包斗,披着大红袍的和尚,他那狰狞的面孔直凑到母亲面前,哑声狞笑说他是勾漏山魔宫勾魂尊者,昔年和父亲有一面之缘,如今特来拜访他,我母亲心中虽然清醒,但手脚都动不得,这正是名传天下的勾漏山魔宫诸宝之一的摄魂铃魔草妙用。那勾魂尊者五鼓时才从容遁走。可怜我母亲受了污辱,竟然死活都不由自主,直至三日之后,父亲归来,才由父亲解救恢复自由。那时我母亲便要寻死,父亲爱她深挚无比,苦苦相劝,并且日夜提防,还请了黑燕子聂升来帮忙防范。可是过了不久,那黑燕子聂升居然同意让母亲服毒,服的就是他那一包毒药。”

  傅伟眼睛都睁大了,轰忿道:“这等朋友,真是犬系不如。”

  张明霞打个寒噗,道:“还有下文哩。我母亲服毒后立刻身亡,黑燕子聂升才假装发现.惊动了父亲.但那时尸骨已寒。父亲无可奈何,立誓复仇。便匆匆即日埋葬了我母亲,把我托付黑燕子聂升代为抚养,将历年所积蓄的财物都给了他,然后上勾漏山去。

  “这耻辱本应立即报复才是,我父亲之所以暂时容忍,有三个缘故,第一是那勾魂尊者武功高强,希奇古怪的邪门甚多,我父亲一定不是他的敌手,去了等如白白送死,第二要防范我母亲,怕她自尽。第三也怕立即要去报分的话,太过刺激我母亲,倒不如假作对这暴力的失身,不放在心上。其实他十数日间,头发已白了大半。可以想得出他心中之仇恨痛苦。现在既然母亲死了,他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便决意上山决一死战。

  “那时我父亲名声已甚大,他是少林一代高僧梦昙老禅师的嫡传门徒,武功自是不弱,虽说数年来没甚进步,但也足以独霸一方。

  “当他秘密到了勾漏山魔宫,才发觉魔宫中只剩下几个不管事的小沙弥,暗访细查之下,才知勾漏山魔宫已得到消息,恰好勾魂尊者不知云游何处,那魔宫中除了勾魂尊者之外,别无高手,故此都匿藏起来,等候勾魂尊者两日后回来,这才复返魔官。

  “我父亲觉得十分奇怪,除了黑燕子聂升之外,可没有别人知道他报仇的消息,但魔宫中居然已有防范,岂不奇怪?

  “但他随即想到那勾魂尊者既于下此事,当然会提防他报复,又因自己不能回宫,故此命人传讯他们躲避一时也是有的,便不多想,进宫把所有的小沙弥都斩成肉泥,本想一把火烧光这座魔宫。正在点燃火炬之际,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计谋,便暂时不放火,免得惊动那勾魂尊者。

  “我父亲已查探了勾魂尊者何时返宫,本来还有两昼夜,但他怕错过了,因此就在山上呆呆等候。

  “直到第二天昏暮之时,那勾魂尊者回山来了。果然长得头如笆斗,身披大红袈裟。

  “我父亲便嘶声叫起救命来,原来他乃是跳落在一处峭壁突石头上,就像我们这里的一块。身上衣服都扯破了,生像失足掉下去。他蹲在那里.一似胆子已吓破,不敢站起身来。”

  “勾魂尊者抱腹大笑,声震四谷,然后倏然跃到离我父亲落脚处尚有五尺远的—块突出的石头,伸出手着我父亲也伸手拉住。”说到这里,她突然住口吵说,凝望傅伟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父亲之事不关重要,重要的是我母亲。”

  “你母亲不是已眼药自尽了么?还有什么事呢?”

  “所以你和我父亲一样,都是大傻瓜,容易蒙骗得很。”

  “大傻瓜,这有什么被骗的?霞妹妹请你快说吧,我真受不了。”

  “说出来你也难以置信,我母亲七日之后,便复活过来。”

  “但你母亲已埋葬了呀!”他诧道:“难道不是真的?”

  “一点也不假,她已葬得好好的,坟墓都弄得十分漂亮。但事实上她没有真个死掉,七日以后,她又复活了。那黑燕子聂升把坟墓撬开,将母亲弄出来。”

  “黑燕子聂升说是他每天徘徊在墓地,真到那天,听到墓中发出异声,当时妨不住把坟墓撬开。”

  傅伟听到这里,他本是联盟人,不觉失声道:“鬼话,墓中的声音也听得到么?分明那毒药有古怪。”

  “对了,你总算明白了一些,我母亲被救之后,可就让那黑燕子聂升的花言巧语哄得不寻死了。因为聂升说我父亲已死在勾漏山魔宫勾魂尊者手下,现在唯有把我养大,想法子投明师,复血仇。母亲一想也对,便不寻死。”

  “过了半年,黑燕子聂升始终对我母亲那么殷勤,而又不露出任何意思。使得母亲感动异常,因为她明白黑燕子聂升心中爱她,只不敢说出来而已。”

  “又过了半年,母亲反而憋不住了,终于愿意以身相报,正式改嫁给他。”

  傅伟啊一声,张明霞凝瞥他一眼,道:“你觉得我母亲太过水性杨花,不能从一而终是不?你要知道,他们早在童年时便彼此暗恋,又为了要他好好培养我的缘故,才有把关系弄得紧密一点。”

  他忍不住插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霞妹,我只不过惋叹伯母被奸人所欺而已,还有伯父是不是真的死了呢?”

  她深深叹口气,稍为平静一点,道:“你不是这样想就好了。”

  “我当然不会这样想,假如一个人要用那么多的心计和时间耐心来获得爱情,这个人的手段虽是卑鄙,但他的爱情却算得上伟大。”

  “你真的这样想么?那太好了,告诉你,黑燕子聂升三日后便猝然暴毙,你知道为什么?我母亲亲手刺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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