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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事实上你毋宁死了更好。”她把油灯搁在炕上,缓缓道:“你一生坎坷,骨肉分离……”说到这里,便忽然停口。

  沈雁飞心中一阵悚然,想道:“真是人不可以貌相,她还懂得些什么?”

  一阵风吹刮进来,他光是用鼻子也嗅得出春夜风寒的味道。

  于是他注意到吴小琴身上,那褴褛和太小的衣裳,却是非常单薄,但她一点也不显得怕冷。

  “你叔叔谋我财,害我命,你也是知道的?”

  她坐向炕尾,漠然地应了一声。

  远处传来犬吠之声。

  沈雁飞立刻想到定是吴老五来了,心中一急,吼叫道:“那么为什么你不替我解开腕上的小绳?”

  她起身走到炕头,道:“你以为是五叔来了?但不是他。”语声中不带丝毫感情。

  沈雁飞百般无奈,叹一口气道:“不管是不是,你替我解开那小绳吧。”

  她漠然地嗯一声道:“解开那绳子不是使不得,但我为什么要意这麻烦?”

  沈雁飞无言可对。

  她又道:“我自己住在这里,既不快乐,也不烦恼,这样最合我的意思。”

  “只有你一个人?在这破屋子里?吴老五住的房子很漂亮,他为什么不带你去?在这里别说居住和穿衣,恐怕连饭也吃不饱,对吗?吴老五对你岂不刻薄了些?”

  “我的想法你不会懂的。”她徐徐答:“这不过是极微小的痛苦罢了,一个人往往越想避免痛苦,却越痛苦,越要追求快乐,越会得不到快乐。”

  沈雁飞果真有点迷糊,听着很有道理,但心里又不能信服。

  “你没有到外面走走,好比坐井观天,管中窥豹。”他无意中作了这个譬喻,自家也甚得意:“所以我不能跟你辩论这件事。”

  “这话也不无道理。”她淡漠地评了一句,便待走开。

  沈雁飞立刻道:“吴小琴,你听我说,我沈雁飞堂堂男子汉,绝不能做出遗祸于你之事。”

  他欧一下,见她在听自己说话,便继续道:“生死之事,我本不太放在心上,况且他们未必能杀了我,可是我身上有事,要赶快到江陵去,你若解开绳子,我恢复自由之后,一定带你一道走,这样既不会连累你受吴老五责罚,你也因此能到外面走走。”

  她无言地站了一会儿。

  沈雁飞十分急切地等待她的决定。

  远处犬吠之声,又随风隐隐传来。

  她忽然俯身去替他解开手腕的小绳,那鹿筋拧成的绳子,捆得极紧,但她在咄嗟之间,已经解开了,然后又替他把膝间的绳子也解开。

  沈雁飞连忙凝神静气,运行内功。

  不一刻工夫,手足麻痹渐消。

  忽然听到隐隐人声,吴小琴把油灯搬开,一口吹熄了,屋中登时十分黑暗,她也走出屋外去了。

  沈雁飞心无二用,一味运气调元,但急切间哪能立刻恢复。

  人声直趋这座屋子,这杨家沟地方人家不多,但狗和养得不少,因此犬吠之声,起此彼落。

  吴小琴冷漠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叔叔带着两个人来了。”

  过了一刻工夫,三人步履之声,已在屋门处停住,吴老五大声命吴小琴掌灯,于是屋中复又光亮起来。

  三人鱼贯进来。

  前面两人大模大样的,全是公人装束,最后的是吴老五。

  吴小琴点灯后便出屋去了。

  最先入屋的公人道:“咱们别耽误时间,赶紧把这飞贼送回去,了却一事。”

  另外那公人哈哈一笑,道:“也记上一大功。”

  吴老五骇然遭:“头儿们请看,这厮兀自双目灼灼,可见得功夫极深,我再瞧瞧那鹿筋扎得够紧不……”

  一面说一面走近炕。

  沈雁飞大吃一惊,此刻他仍不敢妄发其力,因为不但怕不成功时,被他们发觉,立刻再扎住,最忌的是真力一发之后,倘不成功,可能返道窜散,伤了内部,故此,他决不能轻举妄动。

  吴老五走到炕边,正待低头去瞧。

  沈雁飞倏然一昂头,龇牙张嘴,形貌甚是凶恶,把吴老五吓得噔噔退开两步,道:“这小贼凶得紧,要用牙齿哪!”

  两个公人呵呵大笑,一个调倪地说道:“人家不过头颅能动罢了,自昔年那位三省总捕头传下这法儿,任何功夫高绝的江洋大盗,都只有等死的份儿,老五你这把年纪放情活到狗身上去了。”

  吴老五咕哝道:“这等人是是狠毒,让他咬上一口,那块肉还要不要呢?”

  两名公人又是数声大笑:“老五你这小子真有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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