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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第五章 获奇书脱胎又换骨

  董香梅在他强健的臂膀中,擦拭掉面颊上的泪珠。她记得自从三年前由榆树庄南迁杭州之时起,到如今已被这位师兄拥抱过三次之多,每一次她都从这壮健有力的拥抱中,都获得了被保护的快感。

  于是她忽然奇异地自问道:“为什么我平时不喜欢和他接近呢?莫非是他太冷太硬?像钢铁那般硬,像冰雪那么冷?不,他对我一点也不是这样子,但我为什么不肯和他接近?然而,却只有他一个人了解我和能够给予我以保护的慰藉……”

  她痴痴地想着,竟不曾觉察曲士英轻轻地吻着她的额角和鬓发。

  当然她不会晓得,性格上的抵触本已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更何况她心中老是隐现着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其实也不是一个人,却是两个相似的人的综合。

  她喃喃自语:“我一点也无能为力去抗争这个命运,这岂不太悲惨么?”

  曲士英听了吃一惊,同时也有点不快,这是因为董香梅没有一点反应之故,他略略思忖一下,萧索地道:“师妹你不知可还记得,三年前我和你泛舟西湖,那时我曾经说过一些话,一些我不能忘记而又一向奉行不误的话……”

  “是什么呢?”她问,显示不耐烦追忆而急不可待的样子。

  “我曾经说过,我不要一个心想事成的世界……”

  董香梅啊了一声,她这时的确记起来了。

  “我之所以不要这种如意的世界,意思是说人生必须有苦难和挫折,才能令人从奋斗中获得充实,否则事事如意,又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

  她点点头,轻轻道:“后来我也同意你的想法,所谓但是有情皆满愿,更从何处着思量,这两句话,便足以说明这个思想的含义,可是……”

  曲士英却截住她的话,抢着说:“可是现在已不能忍受这残酷的事实了,是不?”他歇一下,变得更颓丧地道:“是的,残酷而严酷的命运,到底有时不是人力所能挽回。我曾设想一些死在我手下的人,他们曾经是如何抗争过,企图避免一死的恶运,然而,他们还是无力地倒下去,现在我才明白他们并非倒在我的跟前,而是倒在命运脚下。咳,我曾主宰了些什么,历年的奋发图强,又有什么用?”

  他的长篇大论,却没有使得董香梅心烦,在苦难中的人们,多半能够接受一些较为艰涩的思想。

  “我觉得十分痛心。”曲士英又道:“对于你的亲事,在师父决定之后,我便到京师跑了一趟,结果查出那位吏部郎中的宝贝儿子,即是你的未来丈夫,敢清是个相貌猥琐,言行鄙陋之人。癖嗜之多,难以枚举。那时候我真想把他宰了。哼,他怎配娶你为妻?”

  董香梅恍然明白了一点,便是敢情这位年龄和自己相差将近二十岁的大师兄,居然深深地爱上她,虽则他从来没有直截地表示过,但这已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她真想挣脱他的搂抱,然而她却反而放任自己,甚至腿上全不用力,由得他将自己整个抱着。

  “然而我可没有背叛师父的勇气和力量,而且也不知道你的心意如何……”他说了这句试探性的话之后,便突然住嘴。

  董香梅只含糊地嗯一声,没有任何表示。

  曲士英忽然低头去吻她,董香梅猝不及防,想回避已来不及了,那强壮有力的拥抱,火热的嘴唇,带着酒味的呼吸……

  她的神智已迷失在漠漠原野,那儿既没有光亮,也不是黑暗,只是一团混沌,令人迷乱而兴奋的浑沌。

  曲士英紧搂着她的丰满的肉体浑身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像那快要断绝的弓弦。

  多年心愿,已开始实现,现在纵然有什么后果,他也敢挺身承受。

  外面灯火交辉,人声喧腾,七步追魂董元任和王若兰,并肩缓步回府。他们一径向这道半开着的侧门走来。

  到了门边台阶,王若兰先走一步,一直走到门口。

  她的眼光到处,只见灯火余辉之下,曲士英正抱着董香梅在热吻。

  她大大震动一下,禁不住往后一退,然而身后一股潜力逼来,使得她身形稳稳不动。

  董元任细心地轻声道:“你小心一点……”

  王若兰芳心一阵鹿撞,正待出声惊动那两人,以免让严厉的董元任发觉,恐怕两人都将是死路一条。

  却听董元任在她耳边冷冷低哼一声,登时不敢做声。

  董元任可真想不到这位爱徒如此斗胆,居然拥吻行将出阁的爱女,而且是在这公开的地方。

  他早在一眼瞥见之时.右掌往后微扬,发出一股无形潜力,几个跟在后面的家人全都迫得进不得半步。

  董香梅从迷惘中醒来,忽然一挣,脱出他的怀抱。

  曲士英瞪大眼睛瞧着她,脖子中射出爱火情焰。

  她忽然觉得被人侮辱了似的,一阵冲动,玉手扬处,啪地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曲士英却木然直立着,动也不动,脸颊上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但他没有抚摸一下。

  董香梅一转身,冲进屋子里去。

  曲士英不觉喃喃:“我,我做了什么事啊?”

  耳边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来,道:“你喝酒喝糊涂了,啊?”

  曲士英猛然一震,全身都沁出了冷汗,鼻端一阵香风拂过,董夫人王若兰袅袅地走过去了。

  他缓缓掉转身躯,只见七步追魂董元任就站在他跟前,距离只有尺许。

  刹时间,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掠过他的心头:“我这回是死定了,但只要我猝出不意击一掌,也许死的不是我……”

  可是另一些思想又袭过他的心头,在这生死存亡,天人交战的一刹那间,他居然记起师父自幼如严父般教养之恩,与及好些牢不可拔的感情。

  七步追魂董元任不悦地道:“酒能乱性,你喝得真糊涂啦,还不回房去睡……”

  说到后面的话,他自己已经向里面走去,因此把话声带出去老远。

  小阎罗曲士英岂是愚笨之人,这时抬袖一抹额上冷汗,大大透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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