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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他道:“可是……大军已行至此,再调头……恐怕让人看笑话了!”

  郭敬见王振已有悔意,心情也为之轻松,闻言已轻笑几声:“公公随皇上出征也已半月有馀,走的全是第一线,随时都可能和也先作战,此种气魄,任谁都替公公捏把冷汗,直认公公胆大非常;如今虽退去,又有谁敢说公公胆怯而走?

  谁都会认为也先不敢对付大军而走避,而公公和皇上也已达到喧赫声威之势,也安抚了边疆军心,现在大大方方的返师回京,谁敢笑话?”

  王振想想也对,暗自庆幸自己这半月来一直不怕死的逛着边疆,倒也逛出声势,若说畏惧,早就不敢出京,既出京,又杀到此地,群臣哪个不是天天提心吊胆天天谏言皇上早日回师返京,不禁为自己“大胆”而莞尔一笑。

  他道:“好吧!既然也先如此勇猛,我也没必要冒这个险,尤其是皇上万金之躯,更不能有所失闪。”

  郭敬拱手而笑:“公公不但胆大,而且心更细,奴才佩服不已。”

  王振哈哈大笑:“郭敬,我总算没看错你!”

  郭敬洪手:“还望公公多多提拔!”

  “我不重用你,又重用谁呢?哈哈……”

  一阵笑声,郭敬告辞而去。

  王振稍加思考,也赶着去觐见皇上。

  “先生想要回师了?”祁镇正在宁静雅致书房阅读典籍,听及王振所言,甚为讶异的瞧向他。连敌人都还没碰上,怎好就此调头。

  王振拱手而笑:“皇上武功彪炳,一行半月,连也先也不敢招惹,皆避逃而去,您不但走遍了边疆重镇,连阳和战区也去过,敌军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此种不战而屈人之兵,实非他人所能办到,而今镇守数日之后,仍不见敌军出现,足再证明敌军已心生胆怯,不足以虑了!”

  祁镇带有失望:“朕以为还要再往前行,而先生却……”

  王振淡淡一笑:“皇上此行目的在显扬武功,以示战力,若能战败也先更佳,但都已半月,也先却迟迟不肯露面,他本是侵略者,如今却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其胆怯心寒,可见一斑,充其量也只能骚扰滋事而已,不足以虑!皇上威武已显,此时正是最高峰,虽然再往前行,能增加不少声势,但此举也能把也先身价抬高!所以奴才才建议就此回师。”

  祁镇不解:“朕再往前行,怎会抬高也先身价?”

  王振道:“皇上乃一国之尊,出征至此,已给足了也先面子,如若再往前行,似乎有种欲灭也先而后始甘心之含意,这同时也含有——也先是心腹大患之意。不灭他,将寝食难安,如此则弱了王朝威风,抬高了也先身价!”顿了顿,“事实上皇上根本就不把也先放在眼里,就算回师京城,照样可以指挥大军作战!威风更为凛然!”

  祁镇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出征?”

  王振笑道:“皇上此言亦有不妥,若您不出征,也先会以为您怕了,但你出征过后,十数天全然威风凛凛,已压制也先气焰,证明您并非怕他,而是不屑与他交锋才回京,前后意义之差别,何止天壤?”

  祁镇本就对他倚赖甚重,就算他另有理由而调师回京,祁镇照样会答应。何况现在理由如此充分——又保住了威风,又不屑于也先,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王振所言之好处,他当然欣然答应。

  “也好!出京十来天,朕也着实担心宫中之事!趁征讨告一段落,回师京城,也无不妥!”

  王振狡黠一笑,拱手:“皇上英明!”

  祁镇淡然一笑,稍加沉思:“先生以为朕从何路回去较为妥切?”

  王振道:“回师自无危险!取其近者即可!不防取道桑干河,循阳原……”

  突然含笑:“皇上可知奴才故乡就在阳原东南五十,之蔚州?若得皇上一游故居,奴才何等感激隆恩啊?”

  祁镇蓦然开怀而笑:“好!好!先生乃朕最钦佩之人,朕倒要看看蔚州山水何其灵秀?能孕育先生如此人才?朕怎能失去这机会呢?”

  王振也随之畅笑,心中已想着种种光宗耀祖之事。

  不多时,祁镇也下令回师,群臣闻知方自松了一口气。

  临行前郭登再三致言交代,车驾宜取紫荆关,庶能可自保而无后顾之忧。但此言对王振来说,一点效果也没有,甚而还引起其反感。大军前行十数日,也先都不敢趋前攻击,而又在关内,他敢来攻,就一举歼灭他。更反感者——何须听这小小都督佥事之言?

  他已决定,偏要唱反调。

  而王振举动,全然被小邪猜中,瓦刺军伏于阳原附近,早就准备突袭。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大军行至半途,王振家乡实是非常偏僻,连个正式官道皆无,行车甚为困难,将必损及田禾。本是想光宗耀祖,以显乡邻,但若弄坏了农作物,恐怕乡亲那股恨,就要恨入骨头了。

  再三考虑,王振只好作罢,大军旋想绕往宣府,以故意排斥郭登所言。

  此时尚书侍部邝野已惊惶而奏言:“启奏皇上,瓦刺军至今未见踪迹,当以直取紫荆关,方可无虑!”

  王振斥道:“你这是惧死行径?皇上神威浩翰,若躲入紫荆关,岂非自甘示弱?大军既能往,就能还!休得信口雌黄,贪生怕死,以损皇上威风!”

  祁镇道:“邝卿,朕往宣府取道,也好有始有终,此举该无危险才是!”

  邝野吃重道:“临行郭参将再三交代,宜取短程,不宜绕道,否则必将遭遇敌军,皇上请三思!”

  王振冷笑:“全是些贪生怕死之徒,郭登不敢对敌冲锋陷阵,只知固守,出的全是缩头主意,比起皇上神勇,何只差上千倍!你自己怕死也罢,还想奏言皇上跟你跟郭登一起缩头?”

  祁镇亦无法接受被人喻成“缩头”,当下坚决道:“邝卿不必再言,朕已决定往宣府出发!”

  邝野大急:“皇上……”

  “住嘴!”王振斥道:“皇上已决定,你还诳言胡奏?腐儒安知兵事?再胡奏就治你辱君之罪!”

  祁镇道:“邝卿你退下吧!朕自有主张!”

  邝野无奈,只好退去。

  王振冷笑不已,随后又奏言皇上。大军已绕往宣府方向。

  还好,他们未往蔚州行去,否则将遭到也先军队之突袭,无形中化解了一场劫难。

  在山区某处。

  也先和小邪位于一削平之巨树轮,摊开地图,正在研讨计策。

  小邪轻轻一笑:“人有乱算,天也有乱算!我哪知道王振突然发起慈悲,假惺惺地不敢弄坏稻禾,连光宗耀祖的事都放弃了?”

  也先对此事并未在意:“至少你早料到他会做出此事!这就非我所能料及了!”

  小邪亦感得意,王振并未脱离他掌握之中。

  也先问:“我只是奇怪,在阳原仍然可以施以突袭,你为何不赞成?”

  “阳原离大同太近了嘛!我们占不了什么便宜。”

  “但他们往宣府,还不是有宣府军支援?”

  “差别就在这里!”小邪自得一笑:“你别忘了另两路人马,只要调往钳制宣府军,而我那几位朋友都走了,靠杨洪一人,还有得战!如此我们就可为所欲为了!”

  也先诧异:“你想在宣府附近突袭他们?”

  小邪笑得更邪:“出奇方能制胜嘛!就在这里!”

  他指的竟然是靠近宣府与居庸关中央之“土木堡”。

  这简直太吓人,此堡已离北京不到两百里,而且又在宣府城后方,如若宣府出兵包抄,必能完完整整断其后路。若以一直线来分,线的两端则为北京和宣府,居庸关在中央,而土木堡又在宣府和居庸关中央,各距五十里左右。而且东北有怀来军西南有琢鹿军,足可将土木堡围得死死。

  任也先再大胆,不禁亦为此而咋舌不已。小邪好似小孩在玩拼图游戏,手指随便乱点,指中了就是目标似的?

  也先额头不禁冒汗:“你……你没错吧?攻击‘土木堡’?”

  小邪轻松自在:“唉呀!看你怕成这个样子?人说知者不怕!我看是不知者才怕!攻击土木堡,有什么好担心的?”

  也先干笑不已:“我倒想听听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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