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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老酒鬼突然发觉少年摇摇欲倒,双目直视如痴如呆,上牙紧咬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却毫无痛苦的表情,脸色苍白如腊。

  老酒鬼久走江湖,不但见多识广,而且博学多闻,知道这是悲拗过度,真气走岔的失魂现象。

  若不及时加以抒解,轻则神元走失,成为平凡的白痴,或气走失,成为终生的疫病鬼,或成为重伤,重则精气神齐断而命丧当场。

  老酒鬼哪敢怠慢,立即运指如飞,连点少年周身三十六大穴,一掌拍向少年顶门“百会”穴,同时运起神功大喝一声:“痴儿!醒来!”

  这一声大喝,贯入老酒鬼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神功,比佛门狮子吼不退多让,直入醒醐贯顶玉露滴心,震得谷中回声如雷鸣,顶峰积雪籁籁而落。

  少年终于神魂入窍,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团瘀血,放声大哭起来。

  这十余年来,任凭老酒鬼如何刺激、折磨、侮辱,甚至鞭打,始终为了家人的“安全”而隐忍于心,没掉半滴眼泪。

  而今天,终于像决堤的江河,扑在老酒鬼的身上放声哭了个肝肠寸断哀哀欲绝。

  “孩子,哭吧!”

  老酒鬼轻抚少年的头发,有无限的怜爱:“孩子,哭吧!哭过了后,你仍得坚强起来,人生的道路,原本就崎岖不平。

  所有的坎坷,都要靠自己去填平,所有的创伤,也要靠自己去愈合,唯有真正的勇者,才能面对环境的挑战而无忧无惧。

  令祖‘铁面慈航’纪远浩,一生中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关头,从九死一生斧钺了身,也以坦然对之,他是一条铁汉,你不可弱了他的名头。”

  说着说着自己竟也忍不住再度悲从中来而老泪纵横。

  第五章 发誓洗沉冤

  老少两人眼泪相对良久。

  还是老酒鬼先收泪,推推少年道:“小子,去洗把脸,不要像个娘们似的,阿拉老夫喜欢一个达观上进而又有幽默感的少年,不喜欢一个成天挂着鼻涕眼泪的小可怜。”

  少年默默点头,先跪下对老酒鬼大拜四拜道:“头一个四拜,小子代纪家列祖列宗,敬谢保全纪氏一脉香烟。”

  又再拜四拜道:“第二拜,敬谢十五载授艺传功之恩。”说完又待再拜。

  老酒鬼慌忙摇手阻止:“慢来慢来,你小子像个磕头虫似的乱拜,前面拜阿拉老夫倒可坦然接受,但是阿拉老夫觉得除此以外,没有再接受的理由。

  你得把话先说清楚再拜,否则阿拉老夫觉得受当不起时,退还又退不了,要阿拉老夫重新拜还你,岂不大伤脑筋?”

  “第三拜,孙儿叩见祖叔。”

  “这一拜倒也使得。”

  “第四拜,求祖叔告诉我仇家是谁?”

  “这可使不得!”老酒鬼连连摇头。

  “祖叔不愿说?”少年有些奇怪。

  “不是阿拉老夫不肯说,因为阿拉老夫也不知道。”

  “什么?你也不知道?”

  “你先起来,这件轰动武林的大案,内情错综复杂扑朔迷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阿拉老夫会一五一十的说给你听。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恢复你乐观进取的态度和平常的机智与幽默,这样才会灵活多变,判断事情才会中肯与明确,不至干失之偏颇。”

  “是的,祖叔。”少年遵从的站起。

  “什么祖叔不祖叔的,阿拉老夫跟令祖又没磕头拜把子,别叫阿拉老夫祖叔,老酒鬼都叫十几年了,这一改口还真蹩蹩扭扭的不习惯,你还是叫阿拉老夫老酒鬼,阿拉老夫还是叫你臭小子好些。”

  “这……这怎么可以?”

  “你懂个屁!有什么不可以的?人与人相处,除非是血亲称呼不可乱七八糟外,其他的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只要皆大欢喜,叫阿猫阿狗又有何妨?”

  老酒鬼确是很达观的人。

  “这……”少年仍在犹疑。

  “来来来!臭小子,先喝他半葫芦酒下去,保证什么拘束都没啦!岂不闻‘赌花牌,牵金牛,赢钱将之换米酒,与尔同消万古愁’(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就当什么屁事都没发生,好好以第三者的眼光来研判案情吧!”说完把葫芦递给了少年。。

  少年也不推辞,一仰头把半葫芦酒灌进肚子里,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好吧!既然这么说,我只好遵你的老命了,依你看,这件事是谁干的?”

  少年也是很乐观的人了,普通人经过这么大的打击,哪还能平心静气的讨论这种大事?老酒鬼叹了一口气道:“其实阿拉老夫真的不知道,要是阿拉老夫能够知道,怕不早杀上他家宰他娘去了。

  阿拉老夫每年都会带你下山三个月,表面上是增加你的历练,增加你的江湖经验,明了江湖大势,其实真正的目的还是暗暗侦查仇踪。

  阿拉老夫每次下山总要改变一下装束,也不敢露出昔年名号,为的是恐怕打草惊蛇,也为了方便查探。

  这批人物心狠手辣又神秘万分,惟恐一个‘小心大意’阴沟里翻船,岂不是‘三丈九寸,公龟一对’吗?”

  少年想了半天,才明白老酒鬼的话,原来老酒鬼是说“山仗九仞,功亏一篑”,至于为什么会说成“三丈九寸,公龟一对”,那只有天知道了!

  “为了怕愧对一代奇人,也为了这一段十余载的江湖沉冤,阿拉老夫不得不小心大意的做,甚至连阿拉老夫在镇江的老家都不敢踏进半步,以免泄漏了行藏,这十几年来,阿拉老夫实在过得很窝囊,几曾受这种鸟气?今天,你总算略有小成,阿拉老夫也可以喘口老气,等你斩了那头火螭虬后,阿拉老夫准备好好享几年老福。

  找几个老朋友,喝几盅老酒,哈几壶老人茶,弄碟老花生,下几盘老棋,说些老话,这些老心愿者是做不到,今后可别老事缠身老办不到……”

  “哇噻!别忘了,老酒鬼,老糊涂,放着老大的事不办,一心想进老人院享老福,算什么老前辈嘛!”

  “呵呵!臭小子,又来捏阿拉老夫痛脚,这当然是阿拉老夫的老愿而已,能不能有这份闲情,阿拉老夫看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的了’!”

  “哇噻!阿拉老酒鬼,你也不用太悲观,诗里不是说:‘天生狗才必有用,牵筋散形不还财’吗?”

  “你懂个屁!你才是狗才。这句诗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复还来’,什么不还财?那可是要吃官司的哩!”

  “哇噻!老酒鬼,你口根声声说老字,其实你一点也不老,只是年纪大了些而已,要比起彭祖,您还是小孩儿呢!”

  “说得也是啊!敢情阿拉老夫还要人家嘘尿喂换尿布哩!

  开什么玩笑,人老了是不能不服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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