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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小桂摆摆手,颇有些迫不及待的冲出门去。看来,他真是憋得慌了哩!

  小千朝客途择挥手,踏出门外。

  身后客途带笑的语声,似乎有些捉狭:“祝你好运……”

  小桂和小千出了那幢老旧宅子,来到街上,二人提着气踏行在软塌塌的雪地上,觉得倒挺有趣的。

  由于外面正下着雪,街上行人不多。

  走了一圈,小千忽然问道:“小鬼,当年客途发怒,施展明王斩,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小桂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这么想?”

  小千度眉道:“当时气氛,马上就不对了嘛!只是看你们俩那个样子,我知道那时不适合开口问。”

  小桂沉默了半晌,方道:“这件事你听过就算了,不要再在师兄面前提起。”

  小桂抬起头,望着天空四落雪花,缓缓的回忆道:“那是我十岁时候的事,那年师兄十二岁。……你知道,我们住在黄山上,就是住在那儿,是个笑话。其实,那真的是避世高尘,过着一种超然物外的修真生活。不过,如果你以为我们没有邻居,那就错了!只是数还不少。常和我们往来的,就有天都峰上的清松。清云二位爷爷……”

  小千突然岔言道:“你不会是说清松道长和清云道长吧?他们可是有武当双清之称?”

  小桂点头道:“就是他们。有什么不对?”

  小千苦笑道:“没有什么不对,我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活着。他们大概也百岁开外了吧?按辈份而论,他们应该是当今武当派掌门的重祖师爷!”

  小桂笑道:“没错呀!这有什么离奇,黄山上住的差不多都是这种年岁的人,其中,听说我师父年龄应该最老的,而师兄和我,是黄山里用异数,唯一的幼齿。”

  小千嘿嘿乾笑道:“我早应该习惯你们的身份背景才对,你继续说吧!我尽量叫自己甭吃惊就是。”

  小桂笑接道:“除了武当派的双清爷爷,还有紫云峰上的梅影婆婆,她是峨嵋派的师太;还有立马峰的大肚和尚一元爷爷,他们都是少林和尚头;还有就是始信峰的石头爷爷,他们是昆仑派,本来一直住在昆仑山上,后来到黄山一玩,就赖着不走也变成我们的居边。其他听说还有一些人,年纪大的是六、七十岁左右,我认识的这些爷爷、婆婆们,叫他们小毛头,说他们还不够资格来的打扰我师父,所以我也没见过那些人。”

  小千吹了口哨,不可思议道:“你刚才提的,大约都是近百年前的武林名人。听我师祖说,那年头是江湖中的太平盛世,不少人和你师父一样,早早就退隐江湖,不知所踪。原来,全都躲起来修炼不死仙术了?这可是一大武林秘闻哩!”

  小桂微微一笑,怀念道:“小时候,因为有这些老邻居,时过来去我们住的地方,或我们会看看他们,师兄和我从不得寂寞。直到有一天……”

  小桂叹了口长气,语声溅沉:“石头爷爷来找师父下棋,闲聊时无意中提到,他派里一个小毛头去他那里请安时说,山脚下搬来一户普通人家,那人家有个和师兄年纪差不多的小孩,资质不错,他们家小毛头想介绍给海影婆婆做徒弟,特地来请示他。”

  小桂信步走着,无视雪花纷飞,完全陷入回忆之中:“我听说附近居然还有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小孩,自然好奇的不得了。后来。师兄经不起我再三怂恿,终于有一天,我们忙完菜园了的工作,趁天色还早,就泪下山去看看新来的邻居,到底长得什么模样。结果,一看之下,我们才明白为何石爷爷的徒孙不敢自己收徒,还要麻烦的介绍给梅影婆婆。”

  小千猜测道:“因为那孩子是个女娃儿?”

  小桂缓缓点头:“是女孩没错,却不能算娃儿。因为她比师兄大了二、三岁,正是及算之龄,人长得美的不得了,就好像画里面的人一样。师兄才看他一眼,当场就傻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完了!”小千翻眼苦笑道:“有人动了一辈子一次的纯情之爱。”

  小桂飘飘渺渺道:“那次回山后,师兄就变得时常魂不守舍,有时师父说话,他都没在听。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就拖着师兄找上人家家里,号称拜访邻居,和这家人交上朋友。后来,我们终于知道,玉卿姐姐他爹在前为官,因为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受官场之中利势虚伪的恶伪的恶习污染,才在山下建造别馆,让她和爷爷带着少数仆佣一起位,免受闲人干扰。”

  小千轻哼道:“可能是他爹一些官场上的朋友,对那位姑娘的美色有所觊俞,他爹才会将女儿藏到清静的方法。”

  小桂了无笑意的勾嘴角:“听宋爷爷的口气,是有点这种味道。对了,他们也姓宋,和你还是同家呢!”

  小千问道:“后来出了什么事?”

  小桂神思幽远道:“后来,我们和宋家上上下下都混熟了,宋爷爷也很喜欢我们过去串门子。他也不太反对玉卿姐姐和师兄们而单独聊天,所以,渐渐的我常帮师兄掩护,让他多点机会溜下山,去找玉卿姐姐聊。”

  小千叹笑道:“十二岁的初恋?客途未免也太早熟了吧!”

  小桂似笑非笑道:“别忘了我们一直是在一堆老大人里面长大的,心智年龄发展的比像你这样环境中的小孩快得太多。”

  小千奇怪道:“客途谈恋爱,你师父不知道吗?”

  小桂凝神沉思道:“我也常在想,师父不可能没发现吧!师兄神情的改变,是那么明显。虽然师父从未说什么,但我总觉得那些日子,师父像是突然有了无限心事一般,好相在担心着什么。”

  小桂语声渐低:“有天,师父出门回来,看见师兄不在,也没问我什么,只叫我跟他到光明顶上去。我还记得,那是个深秋的阴雨天,天空下达毛毛细雨,路上,师父忽然提起他遇上我的那一天,天也同样下着雨。师父问我还记不记得落水前后的事?我点点头,老实说做梦还常梦见,有时还会半夜惊醒,然后记起一切,知道那不是梦。师父摸摸我的头,接着我肩膀说,其实那些我们以为不是梦的事,才是人生最大的一场梦。我摇头说我不懂,师父只是一笑,他问我,天会永远的下着雨吗?我说,当然不会,总有放晴的时候。师父便说,那些我一直记着的事,是我生命里的两天,我不忘记那些事,日子自然无法放晴。师父问我,如果我这一辈子都得在两天里渡过,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一场恶梦?我听完,突然就明白师父的意思。后来,我们上到光明项,天地一片灰促苍茫,我第一次觉得,黄山在雨里,显得好沉重、好忧郁。师父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客途还不知道,生命里不光是晴空亮丽,有时却是风雨如晦,令人无奈呀!’”

  小千流流的听着,不曾打扰小桂。

  小桂似已回到了过去,语调沉涩的继续接道:“就在师父和我谈过话之后,没几天就是玉卿姐姐的生日,她邀请师兄和我去她家吃午饭。那天一早,师兄就拉着我到琥珀潭,我们去拉那潭底特有的一种七彩石,打算送给玉卿姐姐礼物。中午,我们还提前到宋家,可是叫了半天门,却没人应声。我和师兄觉得奇怪,便翻墙进去,结果我们看到满地的尸体。那些长工仆役,铺满院子,无一活口,宋爷爷被杀死在厅内,玉卿姐姐的房里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我们冲了进去……”

  小桂闭上眼,甩甩头,似要甩掉那个不愉快的记忆:“一切已经太晚了,房里有四个武官服饰的军爷,个个衣衫不整,笑得令人作呕……”

  小千伸出手,接着小桂的肩,轻声道:“别说了!这对你也不是个愉快的回忆,我很抱歉,让你又想起这件事。”

  小桂摇头,落莫笑道:“我的感受,不及师兄痛苦的千百分之一。那时,他的明王斩新学乍练,却一招便迟凌了首当其冲的二人。我从另一人口中逼问出,原来是玉卿姐姐他爹在朝中,得罪当廷权贵,被设计污陷,皇帝老头是非不明,下旨满门抄斩,那四人,便是奉旨前来执行圣旨的御前侍卫。当然,他们永远无需回去复旨了!”

  小千恍然道:“难怪,那次小虎子试探咱们,有无兴趣出任官职时,你们师兄弟倆的脸色惩般难看,好似是个侮辱人的问题。”小桂撇撇嘴道:“我们本来对在朝当官的人印象不好,再加上莫名奇妙地追捕,自然对皇帝老儿所统理的王朝,百般失望,基于解救小虎子的事,如果不是殷老哥特地来报,指明要咱们前去,我和师兄就算碰上了,也不见得有兴趣伸手去管。”

  小千喟叹道:“那次,客途受到很大的打击吧?”

  “当然。”小桂老实道:“他简直是完全崩溃了,逼得师父没办法,只好将我寄养在天都峰,单独带着他出云游,以治疗内心所受的创伤。”

  “天都峰?”小千道:“就是武当双情的住处了!你既然有机会和这二位武林前辈朝夕相处,可有学到武当绝艺?”

  小桂想起什么似的咯咯失笑:“武当绝艺没学到,倒是学会如何趁人打坐入定时,毫不惊动对方的将他们的头发胡子剃光。”

  “剃胡子……”

  小千大惊失色:“原来你那光荣的历史,剃的竟是武当双清的发须,你不要命了?”

  小桂义正词严的哼道:“谁叫他们不肯告诉我,师父和师兄到哪里去,他们老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当然要火了!”

  小千苦笑不迭:“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事后,他们有没有狠狠教训你一顿?”

  “没有。”小桂呵呵失笑:“他们非常同情一个自认为被遗弃的十岁小孩,所以原谅我过份激烈的行为。”

  小千忍不住嗤嗤失笑:“你这种小孩失去会被遗弃,一点也不奇怪。不过,他们故意隐瞒你师父他们的行踪吗?”

  小桂笑得更绝:“我师父和师兄回来后,我才确定,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而非故意隐瞒。”

  “他们好惨呀!”小千放声大笑:“你师父对你如此行为,有何反应?”

  小桂抓抓鼻子,嘿嘿笑道:“从此,我师父不曾再将我寄养在别人那儿。他说,不能因为他自己的麻烦,却害了老朋友,那太残忍了!”

  小千更是爆笑不已,呵呵直道:“有你这种徒弟,水前辈也真是够辛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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