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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雅禅房传出掌门声音:“大惊小怪,何必为了一个小沙弥扰我清幽。进来吧。”

  悟宝开门而入。只见得禅房内角蒲团上坐者一位近五旬雅士般禅侩。其并未穿袈裟,只着一般素袍,头上仍留三分发,眉秀脸净,若非坐于相国寺禅房,一般人见着恐怕将以为对方乃文人雅士,根本瞧不出老僧味。他即是相国寺掌门住持妙佛禅师,其瞧来四旬余,实际年龄已近五六十。

  见及悟宝一身落汤鹞,他怔愣不已:“怎搞得如此?”

  悟宝叹道:“悟利又犯戒喝了酒,还逃出相国寺,我抓他回来,竟然敢反抗,还说我是私生子。”

  妙佛禅师目光一缩:“他怎说你是私生子?他知道你身世?”

  悟宝冷笑:“他知个屁,只是口出妄语,要气我罢了,不过他说师父喝酒,倒是猜中了。”

  妙佛眉头一皱:“昨晚接待皇上跟前红人,陪他暍两杯,你闻到酒味了?”不必悟宝回答,他已扇着素袍,准备消除酒味。

  悟宝道:“师父得想个法子惩戒悟利,否则相国寺声名迟早会毁在他手中。”

  妙佛禅师摆摆手:“你怎老是和他呕气?他连沙弥资格都没有,待在本寺充其量也只是打杂的,何况他归你师叔管教,由我出面教训,太说不过去。除非他犯了重戒……”悟宝道:“待在厨房有何重戒可犯?难道要他下毒毒害全寺?恐也由不得他。”

  妙佛禅师道:“怎会没有!他不是老想探那口枯井?只要惹了麻烦,谁也保不了他。”悟宝道:“那枯井当真有秘密?”

  妙佛禅师道:“什么秘密?只不过是传言镇着什么妖怪,以前掌门留下戒令,谁也没见过。”

  悟宝颔首喃喃说道:“总该给了道师叔和悟利一点警告吧……”

  妙佛禅师:“我自会处理,下去吧,换干衣服别着凉!”

  悟宝应是退去。妙佛禅师双目瞪天,冒出一句:“怪了,这小子当真会通灵,连我暍酒他都知道?”

  外头雷光再闪,骤雨未停。

  了道禅师住在后院桂树林一角。

  简陋木造禅房斑剥欲塌,比起前殿雄浑气势,天壤之别。

  魁壮如牛的大师兄悟元甚快将悟利抱至地头。

  他素知师叔名为“了道”,却常自谑为“潦倒”,虽然瘦瘦瘤瘤,不修边幅,宛若流浪汉,然却是正统少林出身,江湖地位颇高,若非相国寺位于天子脚下,多少得选个有门面之人担当掌门,凭了道师叔资历自比妙佛掌门完整……

  练武者尤其敬重了道禅师。

  潦倒禅师忽见爱徒被扛进门,眉头一皱:“又发酒疯了?。”抓及徒弟置于蒲团上,立即运功疗伤。

  悟元道:“是悟宝师弟修理的,他一向不务正事,老管小师弟之事,若非弟子出现,可修理惨了!”

  潦倒禅师叹道:“回去吧,悟利也有错,你别沾此事,我来处理。”

  悟元素知掌门师父一向护着悟宝,若怪罪下来,自己亦难脱身,还好人已送到。自有师叔护盘,他自拜礼而去。

  潦倒禅师边替小徒疗伤边说道:“怎每次打雷你都忍不了要喝酒犯戒?又跑到汴河畔那银杳树去了?”

  悟利默然颔首:“我几乎快找到我娘了……”忽又冒出一句:“我一定不是妖怪转世,”潦倒禅师道:“谁说你是妖怪?你是得道神佛转世。可别把自己看扁了。”

  悟利轻叹:“是吗?若真如此,我娘又怎不要我了?……”缅想被遗弃一幕,感伤。不已。

  潦倒禅师道:“许多事并非你我所能想象,你娘留下你也许有不得已苦衷,例如说她暂时不方便养你,亦或她认为你跟佛有缘……你倒要豁达些,既来之则安之,好歹总,要快快乐乐活下去,人生苦短啊,上晃眼,你也十六七岁了吧?……”

  悟利道:“徒儿是很认命过活着,只是偶尔感觉母亲轮廓就快浮出来,尤其在狂风暴雨打雷时,再加上几口酒,头一醺,甚至可以感觉师父刚才做梦正和一位小华姑娘谈恋爱呢……”

  潦倒禅师诧瞪着悟利:“你感受到我的梦?”方才他便做此梦。

  悟利无法证明,憨然道:“不知对不对?”

  潦倒禅师道:“那女子穿何衣服?有何特征?”

  悟利道:“依稀记得她喜欢穿青衣……对了,她左耳有颗朱砂痣,还叫你荣郎……”

  潦倒禅师如被抽鞭,两眼发直,瞧着这位一出生即不寻常小孩,惊声道:“莫非你果真是神佛转世,穿过天眼,而达法眼、佛眼境界?”

  悟利不解:“怎说天眼、法眼、佛眼?”

  潦倒禅师道:“禅修五眼,一为肉眼,即肉身所有之眼,能看一般物,亦就是人一生下来所俱之眼上一为天眼,即我们修行得来之眼,不论天人色相,远近,内外,昼夜皆能瞧见,简单说即‘阴阳眼’,可见鬼魂之眼,为师修得数十载亦只及此境界,且功力还不够纯熟;三为慧眼,即二乘之人照见真空无相之理之智能眼,简单说即能闻佛声得佛缘之眼;四为法眼,照见一切法门之眼;五为佛眼,即佛陀之眼,俱备它,则能通天入地,无所不达,侵入我梦境自非难事。五眼之后另有智眼,见诸佛法;光明眼,见诸佛光;生死眼,见之涅盘。即轮回;无碍眼,见所无碍;一切智眼,即普眼,见所普门之法界,华严经通称十眼。你倒是俱此得天独厚条件么?”

  悟利皱眉:“顶是复杂……但听来又似曾相似,怪怪地。”

  潦倒禅师淡笑:“所以说,你的前世一定是位得道高僧,你该多少信了吧?”

  悟利叹道:“若是得道,为何留下这么难看胎记?”

  潦倒禅师道:“肉身无相,你只要视而不见,大概即能追溯前世。”

  悟利叹道:“我只想做个平凡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其它的,我可不在乎。”

  潦倒禅师道:“你出生即不平凡,得接受这事实;当年师父在银杏树下捡得你时,突然感觉你头上胎记似在呼应我什么,我本想将你送给附近人家扶养,谁知你咕咕噜噜念得一些怪文字,为师才想若送予他人,莫要把你当成妖怪才好,故便留在身边,十几年来倒是相安无事……”

  悟利感恩道:“多谢师父收容,待日后找到我娘,再报养育之恩。”

  潦倒禅师笑道:“把你娘放了,若有缘,他臼自会碰面,若无缘,强求无用,拿得起要放得下,为师有何好报答?若想报答,便放了你娘,知否?”

  悟利一时挣扎,不知该不该答应。

  潦倒禅师亦不强求,道:“一切随缘吧!来,让我试试你的天眼通亦或佛眼通,你且盘坐下来。”

  虽是伤势在身,经师父疏通,悟利筋骨已较不疼痛,便照指示盘坐禅定,想再运功逼脑门感应所谓佛眼神通。

  潦倒禅师静静注视爱徒变化。

  外头骤雨不断,闪雷仍强,轰隆隆,沉沉敲来,似有山河变色之态。

  潦倒禅师注视爱徒,亏他劳苦十六年,磨得体壮手粗,然却长得英秀俊灵,若非为掩饰头上胎记,老是自卑低头,显得稍稍驼背,他将十分上相。

  潦倒禅师暗自轻叹,小小年纪即有此胎记压力,难怪他会自卑,却不知需时多久才能使他坦然面对?

  悟利已将脸面逼得通红,然脑门感应却断断续续,不禁睁眼干笑:“师父,能不能来点酒儿?”

  潦倒禅师二话不说,伸手举向右墙,吸来酒葫芦,交予悟利,他干脆一次喝个精光,哈出酒气,带着七分醉意,再次运劲逼向脑门,果然渐有感应。

  第一波感应出潦倒师父脑袋正在想着天眼、法眼、佛眼功力问题,若能张开眼睛即能感应,功力自更上一层。

  悟利这才了解感应毋须闭上眼睛,便自张开,瞧及外头阴黑桂树林,随着脑门幻想,直往厨房后头那口枯井移去,枯井乃八卦形徘列,青石垒成,日久失修,四处长满不少野草,闪电一轰,枯井即颤一次,不知是电光闪入井底亦或井底反射青光,总之井中一片闪青闪白,呼应着雷光声。

  悟利再往内井感应下去,突觉一股力量反冲上来,似妖魔蠢蠢欲动。

  他怔问道:“师父,厨房后头那枯井禁区到底埋有什么东西?”

  悟利道:“一股力道,好象闪电被压缩成一团,甚沉闷地想冲出来……”

  潦倒禅师道:“难道天妖复活?百年前天妖人魔作怪,佛道两派合力才将他收拾,肉身打落此井,并加以封死,还镇了宝物,经过百年应该幻灭,怎又有此现象?我得赶去看看……”

  话未说完,悟利突地惊叫:“可不好了,悟宝师兄已溜到那头,好奇丢着石头试探……”

  潦倒禅师怔道:“那还得了,快去!”一闪身,掠窗而出。悟利一愣,想想师父那句“快去”莫非要自己也跟去?或许自已真有佛眼,师父正要用着,跟去也罢,自也追出,直往枯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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