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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泪洒长江(5)


  钟灵秀一死,他本来觉得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了。但现在逐渐恢复了清醒,他却不禁茫然自思:“天地之大,我将何之”了。

  赫连清云也在惘惘前行。她并没有遇上她的姊姊。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完全不知。

  她已经离开了檀羽冲,但眼前还出现着檀羽冲和钟灵秀相依相偎的情景。

  她又是喜欢,又是有点怅然。唉,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她心里又是喜欢,又是伤感,“那位钟姑娘天真无邪,是比我姐姐好得多了。嗯,一个人的幸福与否,是会看他的心境的,檀大哥有钟姑娘作伴,只要他自己觉得幸福,身外的荣辱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了。怪不得那位钟姑娘仇视我,我虽然不是要来抢夺她的情郎,我也是忒嫌多事了。”她当然早已明白钟灵秀错把我当作了她的姊姊,但她的伤感又岂只为了姐姐。

  她可不知她的姊姊也正是独行,比她还更伤心。只不过她们姐姐走的是不同的方向而已。

  赫连清波从北面下山,看着山上挂下来的瀑布,忽然狂笑起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他打我骂我,岂知我是本来要帮他的。”

  不过,她的伤心却又和她的妹妹不同,她看着山上倒挂下来的瀑布,不觉捏着拳头想道:“我可以原谅他,但这记耳光我是不能让他白打的。他对别的女人,看得比我更加重要,我也绝不能忍受。我不一定要得到他,但我一定要报复他对我的鄙视。瀑布为证,我要像瀑布一样,把阻拦我的,全部冲掉!”

  山的那边也有瀑布,还有一个池潭。瀑布奔腾,池潭却是水平如镜。

  赫连清云是和三妹清霞一起长大的,如今已经名震江湖的笑傲乾坤华谷涵,以前是她家中的常客。妹妹和她的性格不同,她是个文静的姑娘,有事总是藏在心里,不轻易对外人说。妹妹却是个好动的小淘气,喜欢新奇,刺激,顽皮的花样百出。她记得华谷涵曾经作过一个比喻,把她比作平静的湖水,把妹妹比作奔腾不能自休的瀑布。

  从妹妹的身上她忽然想到了姐姐的身上了。

  她虽然只是和姐姐见过一次,但已深刻的感觉得到她们姊妹之间性格的不同。“看来倒是三妹和大姐比较相似,其实华大哥应该把大姐比作瀑布更加适合。即使同样是瀑布吧,在落到地面之时,也有因为流经的地质不同,有的混杂了太多的泥沙,有的只是挟带着少许沙石的清流浊质之分。大姐和三妹,本来就是生长在不同的环境啊!”

  她又把华谷涵拿来和檀羽冲相比,觉得这两个人的性格也颇有相似的地方。华谷涵多的是几分狂,檀羽冲多的是几分傲。

  她又再想道:“那位钟姑娘的性格倒似是在我和三妹之间。她是清澈可以见底的溪流,檀羽冲真的会跟她彼此倾心相爱么?”

  不知怎的,她又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的“可笑幼稚”,十二、三岁时,她也曾经以为自己是“暗恋”上华谷涵的,后来她方始懂得这不过是“小妹妹”对“大哥哥”的倾慕而已,“倾慕”和“倾心”不同。她想到“那位钟姑娘”也是在叫檀羽冲做“大哥哥”,不觉好笑起来了。

  但她在笑过之后,不觉又是冷然自省:“为什么我好像巴望他们只是兄妹之情呢?庄子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不是那位钟姑娘,也不是檀羽冲,又怎知他们之间没有已经是可以白头相许的真情?”想起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即使不是“幸灾乐祸”,多少也是有点妒忌那位钟姑娘吧?“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他们是兄妹之情也好,是男女之情也好,我又何必去管他们?”

  檀羽冲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赫连清云并不惊诧,平静如同潭水。

  “我知道你会出山的。”

  檀羽冲道:“这是小妹子临终对我的期望,你可以指引我去见尚帮主吗?”

  “你要见尚帮主须待一年,因为他没想到你会好得这样快,他是准备明年才到莱芜等你的。但你可以先到临安,见一见江南大侠。”

  檀羽冲道:“你是说铁笔书生文逸凡?”

  赫连清云道:“你认为他配不上大侠的称号?”

  檀羽冲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知道为何他要见我?”

  赫连清云道:“因为尚帮主也有传话给他。其实——毋需尚帮主的传话,他亦已知道你是和他一样的人了。”

  这天是八月初三,距离钱塘江潮神的生日还有五天,但风浪之大,已是异乎寻常了。一条小舟,此时趁着早潮已过,午潮未到的时候,加速前进。船上有两个客人,一男一女,正是檀羽冲和赫连清云。他们是准备到临安去的。那条小船是他们用加倍的钱租来的,但舟子的本事却是寻常,还未望到岸,午潮已是开始发动了。舟子说道:“两位客官坐稳,潮头就要来了。”赫连清云却不肯呆坐舱中,站起来看,只见那潮水好似匹练横江,涌入钱塘江的入口处,赞道:“怪不得人家说钱塘江观潮乃是一大奇景,果是壮观!”檀羽冲蓦地想起了与钟灵秀同渡钱塘江的往事,那次是钟灵秀替他把舵的,不由得怆然神伤。

  赫连清云道:“咦,你怎么不说话?”

  檀羽冲道:“我念一首诗给你听。”赫连清云笑道:“难得你还有兴趣念诗。”

  檀羽冲道:“这首诗是咏潮神生日那天的钱塘潮的。”披襟迎风,朗声念道:“一痕初见海上生,顷刻长驱作怒声。万马突围天鼓碎,天鳌翻见云山倾!”吟声激越,澎湃的涛声竟也掩不住。

  吟罢,檀羽冲怆然说道:“这首诗是我上次渡江之时,一位朋友在我的耳边念给我听的,可惜她已是随江潮而去,永不回头了。”

  赫连清云知道他说的是谁,无言可以慰解,唯有紧握他的手了。

  舟子忽然惊呼:“快快伏下,要撞船了!老天爷保佑,可别让它撞上!”

  赫连清云道:“别怕。”接手替他掌舵。檀羽冲颇感意外:“想不到她也会操舟,虽然没有小妹子那么灵活,却似乎更稳。”他也使出了千斤坠的重身法,助了赫连清云一臂之力。

  “险滩已经过了!”赫连清云微笑说道。

  果然不过一会儿,船已靠岸。

  岸上一大群人,有以文逸凡为首的江南侠义道,也有丐帮的刑堂香主风火龙。甚至还有当官的南宫造和濮阳坚。不过他们是以武林中人的身份与会的。

  风火龙喝道:“你这奸细,竟敢重到临安,我是特地赶来会你的!”他已打听到文逸凡有“宽恕”檀羽冲之意,是以首先发难,给他来个下马威。

  “他是宋国忠良之后,不是金国奸细!”不知是谁,在人丛中叫起来。

  南宫造冷笑道:“檀贝子,你好呀!……”

  檀羽冲微笑道:“我不是贝子,我的堂兄弟檀世英才是贝子,他托我向你问好!”

  南宫造怕他抖出自己与檀世英同谋之事,“下文”登时被切断了。

  濮阳坚道:“我们只知他是金国贝子,说他是宋国忠良之后有何凭证?”

  一个老汉忽地走上来道:“檀少年,你的家传之宝还在吗?”

  檀羽冲怔了一怔,心道:“我哪有什么传家之宝?”那老汉目光炯炯的望着他道:“你还记得你的张爷爷吗?”檀羽冲瞿然一省,说道:“他是我娘亲的义父,我把他当成亲外公一样,怎能忘记?”那老汉道:“难道那件宝贝他没有交给你的娘亲?”檀羽冲恍然大悟,打开一个锦匣,从锦匣中拿出一张色泽已经变黄的纸张,递过去道:“是这个吗?”

  众人方在诧异,一张发了霉的纸怎的竟是传家之宝?只见那老汉已是喜形于色,说道:“正是这个,这是岳少保亲笔写的满江红!”

  檀羽冲道:“老丈,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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