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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毁家逃难(3)


  “这是岳少保军中所用的金创药,快,快给你的公公敷药……”张炎嘶声叫道。

  张雪波接过金创药,只听得公公也在叫道:“别管我,快给你的爹爹敷药!”张雪波向公公走近两步,略一踌躇,回头看一看张炎。

  张炎嘶哑着声音叫道:“我做了错事,亲家,你就让我以死赎罪吧。我是救不活了的,雪儿,你要把孩子抚养成人,我,我就安心去了!”

  张雪波大叫:“爹爹!”只是张炎已经闭上眼睛,她跑去探张炎的鼻息,张炎已是断了气了。

  张雪波欲哭无泪,这个时候也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她呆了一呆,拿起那瓶金创药,又向公公跑去。

  檀公直沉声说道:“贤媳,你听着,我已经给冲儿找了师父,我的房间里有一把檀香扇是他画的,你要珍重收藏,留作冲儿他日师徒相认的信物。”声音越说越小,张雪波把那瓶金创药倒了一半在他的伤口,檀公直已经闭上的眼睛忽地睁开,叫道:“别糟蹋金创药,那人叫耶、耶律……”张雪波知道公公要告诉她,他的那位好朋友的名字,亦即是她的儿子的师父名字,但公公只能说出这个人的复姓,名字却是说不全了。檀公直细如蚊叫的声音也中断了,张雪波把耳朵贴到他的唇边,只觉他脸上的肌肉都已经变得僵硬冰冷了,当然也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檀道成躺在血泊之中,此时他的头也正在慢慢向下垂,眼睛也在慢慢阖上了。张雪波叫道:“成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檀道成道:“雪,雪妹,请原谅我,这副担子我只能让你独自挑了!”

  张雪波心情激动之极,拿起张炎给她的那柄匕首,说道:“成哥,咱们是说过同生共死的,你要走我和你一起走!”

  她正要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檀道成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忽地叫道:“你忘了你爹爹的吩咐吗?要死容易,活着抚孤却难!难的留给你做,我要你为了咱们的孩子活下去!”

  “当”的一声,张雪波的匕首跌落了。

  檀道成脸上绽出一丝笑容,说道:“雪妹,你是我的好妻子,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孩子大叫“爹爹!”扑到父亲身上。张雪波呆若木鸡,好像灵魂脱离躯壳,也随丈夫去了。

  孩子的哭声把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忍住眼泪,把孩子搂在怀中,说道:“记着爷爷的话,好孩子是不哭的,长大了给爹爹报仇!”

  可怜她在这样说的时候,亦已是哽咽不能成声了。眼泪没有流出来,但却倒流在她的心里。

  日影西斜,一个黑衣少妇背着孩子从盘龙山上走下来,这个黑衣少妇就是刚刚遭遇家散人亡之痛的张雪波了。

  张雪波是忙了一个上午,草草埋葬了公公、爹爹和丈夫之后,含着眼泪,背起她的儿子檀羽冲下山逃难的。

  她已经失尽亲人,天地虽大,却不知何处可以容身。

  公公遗嘱,要她去找那个答应了收檀羽冲做徒弟的人,但这个人的名字她却还未知道。人海茫茫,又怎知何时可以碰上,说不定永远也碰不上!

  她也不知道外面是怎么样一个世界,只知道外面的世界更加荆棘满途。山上的荆棘是有形的还可以避开,山外面的荆棘是无形的,要避也避不过。

  但为了孩子,她必须活下去!

  心头的创伤还在滴血,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和过去的日子告别,和长眠在这山上的亲人告别,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山。

  亲人已经埋葬,感情却不能埋葬。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在牵动她的愁怀,令她有着依依不舍的情感。她忍不住走几步回一回头。

  孩子无知,以为母亲是因背着他走得累了,说道:“妈妈,你放我下来,我走得动的。”

  张雪波瞿然一省,苦笑说道:“好孩子,多谢你提醒我,咱们是应该走得快一点了。”她这才发觉,走了半天下山的路程还未走了一半。虽说山路难行,还是比普通人走得更慢了。

  正当她加快脚步之际,忽地听得许多人一齐吆喝的声音,对面的山坡上,出现了一队金兵!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和孩子藏在高逾人头的乱草丛中。

  山上本来没有路,但对面的山坡比较平坦,山上的猎户平日都是喜欢从那面山坡下山的,张雪波是为了预防万一,怕万一碰上敌人,这才故意挑选这面荆棘满途的山坡下山的。

  她本来以为敌人不会来得这样快,哪知还是来了!

  她们母子藏匿之处,和对面的山坡若是拉成直线,距离不过半里路途,那边的情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队金兵,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倘若散开来搜索,她们母子势必难逃魔爪。

  但好在那队金兵并没散开来搜索,他们大声吆喝,原来正在追捕一个人。

  这个人头戴竹笠,从山上走下来,面貌虽然看得不很清楚,但却可以看得出来,并不是山上的猎户。山上的猎户只有十来家,每一个人张雪波都熟悉的。这人步履如飞,看来武功也似不弱。

  “什么人?给我站住!”金兵已经一拥而上,将那人围困在当中了。

  那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因何阻路?”

  金兵队长怔了一怔,好像觉得此人此问荒谬之极,怔了一怔,喝道:“你瞎了眼吗?我们是大金国的官兵!”那人冷冷说道:“是官兵又怎样?这座山总不是你们的吧?你们走得,我为何走不得?”

  金兵队长大怒,正要下令拿他,忽地又有两个军官快马驰来,这两个军官的职位似是在他之上,其中一个叫道:“且慢动手!”一个说道:“你退下去,待我问他。”这军官勒住马头,向那虬髯汉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道:“你是不是汉人?”

  那虬髯汉子道:“是汉人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军官说道:“你若是甘必胜那一伙的汉人,那么咱们就是朋友。”

  虬髯汉子道:“甘必胜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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