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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空嗟变幻迁枯骨 莫测高深立掌门(8)


  蓝玉京道:“师祖问我的太极剑法练得怎么样了?我说整套剑法都己练完了,只不知练得好是不好?”

  不岐传授徒弟剑法,是曾经请准掌门的。不过掌门人现在病中,别的事情不问,一问就问这件事情,的确是多少令他感到有点意外了。

  “师祖叫你演给他看?”不岐问道。

  蓝玉京道:“不只是练,师祖是叫我和那聋哑道人比剑。”

  不岐一怔道:“和聋哑道人比剑?”

  蓝玉京道:“是呀。师父,你想不到吧?一个又聋又哑的老道人,平日走路都是弯着腰的,我从来没听人说过他会武功。”

  不岐道:“你比不过他,是吧?”

  蓝玉京道:“他用的还不是真剑呢,他用的是临时自制的木剑。只见他拿起一根柴,手掌就像钢刀一样,左削右削,不过片刻,就削成一柄三尺多长,只有三分厚薄的木剑。你说厉害不厉害?但我想:你的掌力虽然厉害,但木剑怎得比得上我的青钢剑?一削就削断他的木剑,还比什么?哪知他的木剑轻飘飘的好像纸片贴在我的剑上,东晃西荡,我把一套太极剑法使完,还是削不断它。到了最后一招,只觉突然有股力道吸引,他的木剑没有断,我的青钢剑却已到了他的手中!”

  不岐勉强笑道:“这个聋哑道人服侍了掌门人几十年,他会武功,并不稀奇。”话虽如此,心里却不能不暗暗吃惊:“如此说来,这聋哑道人的武功岂非比我还要高明?这几十年来,他深藏不露,我都几乎给他瞒过了。”

  不过,聋哑道人武功的深浅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他的师父要看蓝玉京的剑法是何用意?

  “比剑完了,师祖怎样说你?”不岐问道。

  蓝玉京道:“师祖说的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只说了三个字。”

  不岐道:“哪三个字?”

  蓝玉京学着祖师的口音说道:“好,很好!”

  不岐惊疑不定,道:“没别的话吗?”

  蓝玉京道:“师祖说了这三个字,就闭目养神,我不敢打扰他老人家。”

  “好,很好!”这是什么意思?表面看来,似乎是称赞蓝玉京的剑法练得好,但以武当派掌门人那样高深的武学造诣,虽然他的专长不是剑法,难道看不出蓝玉京所练的剑法不切实用么?

  如果这个解释不对,那就只能作另一个解释了。“好,很好!”这三个字乃是“反话”。“莫非师父已看出我藏有私心,不便对京儿明言。他心中对我不满,故而冲口说出了这三个字来?”

  “如果师父直言责问,我倒不难解释。怕只怕师父已对我起了怀疑,他根本就不会说出来。”还有一样更加令他心里不安的是:除了在传授蓝玉京剑法一事给师父看出“破绽”之外,有没有另外的事情也给师父看出了“破绽”呢?

  他正想再探徒弟的口风,蓝水灵忽然来了。

  她对不岐行过了礼,就问弟弟:“你记不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蓝玉京怔了一怔,道:“什么日子?”

  蓝水灵摇了摇头,说道:“瞧你,果然忘记了!今天是爹爹的生日呀。”

  蓝玉京瞿然一省:“不错,我本来是应该记得的。但这几天……”

  蓝水灵道:“我明白。这几天你是为了师伯的不幸和师祖的欠安而心烦。我不怪你。你跟我回去吧,家里正在等你回去吃饭呢。”

  接着对不岐道:“师父,爹爹本来想请你赏面喝一杯水酒。吃两枚寿桃的。但爹爹想到你要侍候掌门真人,可不敢打扰你了。”

  不岐当然不能阻止徒弟回去给父亲做寿,只能顺着蓝水灵的口气说道:“我和你爹是多年老友,本来应该和京儿一起去给他祝寿的。但你也知道,这几天我确是不能分身,只好让京儿代我致意了。”

  这天晚上,不岐心乱如麻,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好不容易到了五更时分,方始入梦。

  在梦里他也得不到安宁,他回到了盘龙山上,狂风暴雨,满身浴血的耿京士向他走来,跟着是何玉燕披头散发的对他怒目而视,跟着是何亮的天灵盖开了个洞,在他面前倒了下去。啊,常五娘也来了,血红的衣裳,樱桃小嘴也突然变作了血盆大嘴,血盆大嘴对他裂齿而笑……

  突然一阵雷声,把他惊醒了。

  当、当、当,原来不是雷声。

  在梦中是雷声,醒来听见的乃是钟声。

  但这钟声却比雷声更加令他震动。

  这是从玉皇顶传来的钟声。是玉皇顶凌霄阁那口大铜钟的钟声。

  这口大铜钟据说重达三千七百斤,只要敲响这口大铜钟,分散在武当山上的所有门人弟子都听得见。

  但这口大铜钟却是不能乱敲的。按照规矩,每年只有在老君诞那天,才可以敲这口大铜钟。否则,就一定是因为有大事发生,需要召集门人,才能敲这口钟了。

  不岐来了武当山十六年,除了在每年的老君诞那天之外,从来没在寻常的日子听过这个钟声。

  今天并不是老君诞。

  这钟是因何而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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