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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牧马役胡边孤臣血尽 扬鞭归故国侠士心伤(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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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坐定,旗牌官献上茶来,说道:“总兵大人就要出来,谢侠士你歇息会儿。”谢天华喝了香茶,卸下护身袍甲,正在等待,忽觉头昏眼花,叫声:“不好!”连忙拔剑,那旗牌官已抢先一步,将他宝剑夺去,帐外呼呼两声,抛进了两条绊马索,将他绊倒。 谢天华内功深湛,虽然中了暗算,尚未昏迷,挣扎欲起,却是浑身无力,而且昏昏思睡,眼皮渐渐睁不开来。谢天华默运玄功,与睡魔相抗,迷迷糊糊之中,似已被人扛起,不久又听得关门下锁之声,似是己给人关在一间黑沉沉的屋子里了。那碗茶中溶有极厉害的蒙汗药,寻常之人,浅尝即倒,谢天华练过易筋洗髓的功夫,运气相抗,保持着心头的一片清醒。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房门呀呀推开,一个人探头进来,谢天华定睛一瞧,正是雁门关的总兵 周健。 谢天华托地跳起,使尽气力呼的一掌横扫,向他脑门劈去。周健横肱一架,叫道:“是我!”谢天华气力未复,给他一架,跄跄踉踉地倒退数步,一头撞在墙上,怒叫道:“好呀,知人知面不知心,总兵大人,你用的下三流的暗算手段,用得真到家呀!”周健迈前两步,把他手腕一拿,低声叫道:“事情已急,快服下解药,我与你救云大人去。你的宝剑我替你拿回来了,快呀!”谢天华惊愕之极,叫道:“什么?你、你是什么用意?”黑室之中,但见周健双眸炯炯,别具威严,低声说道:“我周健是何等之人,你还不知道吗?此际事机已急,有话慢说,你快随我出去。”谢天华不由得张开了嘴,吞下了周健塞来的药丸。谢天华心头本就清醒,吞下解药,睡意全消,接过周健递来的宝剑,跃出门外。 雁门关外号角长鸣,只见先前那名用蒙汗药偷施暗算的旗牌官拦上前来,高声叫道:“周大人,你可得三思而行,别要自误前程!”周健一声不响,突然一跃而起,挥刀一斩,将那旗牌官斩为两截,夺了两骑快马,与谢天华奔出辕门,关外官兵,无人敢挡。 周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在马背上扬鞭指道:“他们正在七里铺外厮杀,你我抄小路去!”一拨马头,从山边小径驰去,大路上车马奔驰,许多人高声呼喊,叫周总兵回来。周健毫不理睬。 且说云靖在七里铺的卫所外等了许久,正自生气,忽见路上尘头大起,十几骑快马飞奔而来,不一刻卫所打开,戍守卫所的官长披挂出迎,高声请进。云靖看得清楚,那从雁门关来迎接的十几骑快马,其中并无周健在内,心中十分不快,但仍是怡然自若,手持使节,步入边关。 卫所内设好座位,只见十六名御林军分成两队,分列阶下,堂上两名钦差,冠带出迎。云靖顿时欢喜起来,心中想道:“原来是圣天子特降天恩,念我二十年守节,竟然派钦差到边关迎接来了。”正说得句“云某何功,敢劳钦差远接”,堂上的钦差,面孔一端,忽然高声喝道:“叛臣云靖,跪下接旨!” 云靖这一惊非同小可,手持使节,颤声辩道:“云某出使异国,二十年来牧马胡边,尚存此节,自问无罪,不敢接诏!”话犹未了,已给两名御林军按倒地上。只听得其中一名钦差,展开诏书,高声读道: “罪臣云靖,先帝寄以腹心,遣使瓦剌,而乃不感恩图报,反腼颜事仇,忘其父母之国。今日私自归来,图谋内应,罪无可恕,本应明正典刑,姑念其是前朝旧臣,恩开法外,准其仰药自裁,全尸收殓。钦此。” 云靖魂不附体,只见一名御林军捧着一只银瓶,内中药水殷红,高声叫道:“罪臣云靖还不谢恩领旨么?” 云靖只觉脑门上轰的一声,又惊又气又急又怒,忽然一手抓过银瓶,尖声叫道:“给诏书我看,我不信这是真的!”钦差冷笑一声,喝道:“好大的胆子,诏书是你看得的吗?”话犹未了,只听得轰天价的一声巨响,两扇半掩的大门凭空飞了起来,一个莽和尚提着碗口般粗大的禅杖,泼风似的打将入来,高声喝道:“管它真的假的,都打死了再说!”十六名御林军上前抵敌,哪能抵敌得住?只见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禅杖所到之处,有如开山裂石,只要挨着一点,便是不死即伤。 两个钦差吓得面青唇白,腿都软了。那和尚一路打到堂上,左手一伸,几鹰抓鸡似地提起了一名钦差,骂道:“云大人舍命逃回,你们还要将他弄死,是何道理?”“卜”的一杖,敲在他的头上,甩手一摔,脑浆涂地,死于阶下。另一名钦差吓得神智昏乱,兀自叫道:“反了,反了!冒犯钦差,该当何罪?”那和尚放声大笑,又一把将他抓了起来,骂道:“兀这厮鸟,钦差值得多少钱一斤?”禅杖往地上一插,硬生生将他撕成两片。御林军纷纷逃出,吹起号角,卫所内尸横遍地,只剩下了和尚和云靖二人。 云靖目瞪口呆,恍如在一场恶梦之中,不知目前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是真是假,定了定神,见潮音和尚朝他走来,猛然叫道:“把那诏书给我。” 潮音和尚咧嘴冷笑,道:“还有什么鸟诏书,快随我走!”云靖盘膝一坐,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他说道:“把那诏书给我!”潮音和尚横他一眼,在几案上抓起诏书,摔给他道:“好,快看!快看!”对他如此固执,万分不解。 云靖展开诏书,一瞥之下,面如死灰,那诏书上的玉玺,与诏书的格式纸质,都是真的。云靖还记得以前成祖夺位,曾在内监手上抢夺玉玺,那内监将玉玺摔下天阶,缺了一角,后来叫巧匠重补,纹理两样,而今细辨这诏书上的玉玺,正是如此,绝对假冒不来。 潮音和尚叫道:“看够了没有?”云靖眼睛直视,听而不闻。这一瞬间,二十年来在胡边所受的苦难,闪电般地在脑海之中掠过。然而这一切苦难,比起而今的痛苦,简直算不了什么。须知云靖能够支撑二十年,全在忠君一念,满以为逃回之后,朝廷必定升官叙爵,表扬功绩,哪知皇帝竟是亲下诏书,将他处死。正如对一个人崇拜信仰到了极点,期望极深,忽而发现那个人就是要害死自己的人,这一种绝望的痛苦心情,世界上还有什么可超过? 潮音和尚叫了两声,不见答应,心中大异。忽见云靖缓缓站了起来,将那根伴随他在冰天雪地里二十年的使节,用力一拗,“啪”的一声,折为两段。 在这一瞬间,云靖脑中空空洞洞,好像神经全都麻木,一切都觉茫然,生的意义已经消失,整个世界都好像脱离了自己向杳不可知的远方飞去。他的身躯微微颤抖,脚尖突然碰着地下的银瓶,云靖一弯腰抓起银瓶,只一口就把那瓶中的毒药喝个干净。 潮音叫道:“你干什么?”飞步上前,只见云靖倒在地上,七窍流血。那银瓶中的毒药乃是最厉害的“鹤顶红”毒酒,沾了一滴便足毙命,何况喝了一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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