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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鬼斧神工开异境 丹心侠骨创新天(2)


  那天晚上他在睡梦之中给人惊醒,原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有四个一模一样的人闯了进来,正在和他的大师父打架,凌伯伯则已躺在血泊之中,发出惨厉的呼叫。

  他不知道大师父后来怎么样,因为那四个人,后来他才知道是滇南四虎,把他交给一个道士,那道士抱了他就跑下山,跑了好远好远,他还隐隐听得山头上的高呼酣斗。

  那道士对他很凶,说他的父亲是反叛朝廷的大贼,他很奇怪,父亲若是“反贼”,为何没有公差捉他,他还记得父亲出殡那天,还有本县的县官前来送殡。那道士一路上虐待他,他几次要跑又跑不掉。直到碰上现在的师父方始解除苦难。

  回忆飞炔的一幕幕从胸海中闪过,忽听得段仇世一声苦笑,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段仇世苦笑说道:“你大师父的事,我慢慢会告诉你的。还有许多事情我都要告诉你。不过现在你可先得带我去见你的师父。”

  杨华又惊又喜,说道:“二师父,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正想告。”

  段仇世笑说道:“我当然知道。你的师父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已经找了你们七年了!”

  话犹未了,忽地又有劲风飒然,来自身后。段仇世反手一勾,那人一托他的肘尖,骈指如朝,便从肘底穿出点他穴道。段仇世叫道:“好个惊神指法!”沉掌一揽,双方电光火石似的分开。杨华方在叫道:“两位师父,你们不是,不是好……”“朋友”二字尚未说出,段仇世和那个人已是手拉着手,哈哈大笑。这人不是别个,正是杨华现在的师父丹丘生。

  段仇世道:“恭喜你练成了失传的惊神指法,又收了好徒弟。”

  丹丘生笑道:“你的绵掌功夫也练得很不错呀。依我看来,比你从前练的轰掌还要强呢。至于说到徒弟,嘿嘿,这是我间接抢了你的,你是不是来兴问罪之师?”

  段仇世笑道:“你把他调教得这样出色,我感激你还都来不及呢。不过你为何不在崆峒山,却搬到这儿来住?”

  丹丘生道:“这地方不好吗?”

  段仇世道:“好虽是好,想象中神仙的洞府大概也不过如是。但却害我找了你们七年都找不着!”他心里正是有一个闷葫芦想要丹丘生为他揭开。

  丹丘生道:“咱们到里面说话。石林中风景最美的地方,你还没有看到呢。华儿,你去取酒来。”

  段仇世跟着丹丘生钻过几个幽暗的山洞,忽见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峭壁下面一个小湖,湖边野花杂开,幽香扑鼻,峭壁上题有“剑峰”两个泉书大字,湖边一块石头上则题有“剑池”两个较小的草书字体。剑峰上透下天光,令湖光更增潋滟。花枝低桠,从峭壁上横伸入湖,湖中花树倒影和石峰的倒影构成了绝美图画。段仇世赞叹道:“此处果然是世外桃源,怪不得你乐而忘返了。”

  丹丘生道:“相传明代的大侠张丹枫曾在此峰练剑三年,日常在湖中洗剑。故此峰名剑峰,池名剑池。”

  段仇世道:“名山胜地,更加上这段侠士的传说,那是更足令风景生色了。咦,这边还有一座石碑呢。”

  丹丘生道:“这是黄道周写给徐霞客的一首七言古诗,后人将它刻为碑记的。张丹枫的传说未必可靠,这座诗碑却是不假。”

  黄道周是明未在南京殉国的忠臣,徐霞客则是大旅行家,两人志趣不同,事功有异,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段仇世道:“黄、徐二公都是我所仰慕的先贤,这座诗碑倒是不可不读。”当下拂拭残碑,读那首诗:

  “天下骏马骑不得,风臂雪尾走白日。天下畸人癖爱山,负铛泻汗煮白石。江阴徐君杖履雄,自表五岳之霞客。鸢肩鹤体双瞳青,汁漫相期两不失。事亲至孝犹远游,欲乞琅钎解衣织。万望看余墓下栖。担囊脱履骛鸟啼。人门吹灯但叹息,五年服阕犹麻鞋。贵人驿骑不肯受,掉头毕愿还扶藜。”

  段仇世叹道:“一个是忠臣,一个最高士,事功不同,但都是毕生从事于实现自己的志愿。他们的这段友情,也足以垂式千古。”

  丹丘生道:“听说你结交了一派反清义士,这些年来,做了许多轰轰烈烈的事情,我虽不能道随君后,亦是颇以有你这样一位朋友自豪呢。想必你是以黄道周自期了。”

  段仇世说道:“我的朋友中倒是不乏黄道周这样的人物,我却是渺不足道了。和老朋友我是不会说客气话的,丹丘兄,你听来的那些关于我的消息,其实十九乃是耳食之寻。我虽然结交了一些反清义士,但这些年我实是一事无成。说起来我还是要羡慕你呢。”

  丹丘生苦笑道:“我有什么值得羡慕?”

  段仇世道:“你在这世外桃源,安享人间清福,还不值得别人羡慕么?”

  丹丘生叹口气说道:“你以为我是在这里享清福么?”段仇世诧道:“我只道你是像涂霞客那佯,踏遍了天下名山,最后选择这洞天福地定居。莫非你是另有不得已的苦衷。”

  丹丘生道:“不错,我正因为迫不得已,方在这里匿藏的。”

  段仇世颇感意外,问道:“是谁逼你?”

  丹丘生道:“我得罪了掌门师叔,又不见谅于同门,如今已是崆峒派的弃徒了。”

  段仇世吃惊道:“你是崆峒派最杰出的人物,脾气在常人眼中看来,虽然怪僻一些,我相信你也不至于犯了什么太大的过错,他们怎的如此绝情?”

  丹丘生道:“我也不认为我有什么过错,错就错在不肯同流合污。”说到这儿,语气已是显得颇为愤激。

  段仇世道:“可是为了你救华儿一事引起的么?据我所知,华儿是给你的一位不肖师弟串同了滇南四虎,从我师兄那里抢去的,后来所说你曾替掌门师叔执行戒律,把这位不肖师弟逐出本门。”

  丹丘生说道:“原来这件事情你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那就不用我和你再说了,不错,我是曾为此事,被掌门师叔怪我擅自作主。不过,我之所以不见容于同门,却也并非只是为这件事情。”

  段仇世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丹丘生摇了摇头,说道:“家丑不可外扬。段兄,你虽然是我的好朋友,请恕我也不便对你详言。”

  丹丘生这样说了,段仇世自是不便追查下去。转过话题问道:“那么你是为了不愿意见到同门,才躲到这里的吗?”心想以丹丘生那么高傲的性情,不见于同门,甚至无辜被逐,那也难怪他要伤心遁世的。

  丹丘生道:“不是我要躲避他们,是他们要把我置之死地。”

  段仇世听了此话,不禁骇然。这才知道丹丘生所受的委屈,有更甚于被逐出门墙者。但由于这是丹丘生的“家丑”,他固然不愿详言,段仇世也是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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