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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虎斗龙争气寒西北何人剑 风流云散声断东南几处萧(4)


  宏真和尚在给迫得连连后退时,听得台下喝彩声一片,面色倏变,蓦然一声长笑,身形骤换,战术更张。他双腿疾发,展开“鸳鸯进步连环腿”的功夫,双足交腾,穿拐进招,竟是既快疾,又有力,跌荡之间,显得下盘功夫,十分坚固。

  宏真就只凭一套“连环腿”的功夫,已反客为主,倒迫得卢继宗反退回去,这两人一进一退,一个在台上乱滚,双拐盘旋;一个作势擒拿,双腿跌荡,在台上(裁判)台下都看得眼花缭乱之时,忽然不知怎的,明明是宏真和尚占了优势,却突见卢继宗右拐上撩,竟给他一拐击在宏真的左股上,卜然有声。众人大吃一惊,却又忽地听得一声狂笑,卢继宗已滚出一丈开外,猛地翻身坐起,他的右拐已到了宏真和尚手中,只见宏真双手用力一拗,把那精钢铸造的佛手拐拗成两截,抛到台下去了。

  宏真和尚迈步向前,笑道:“老弟,俺已受了你的一拐,你的气总可消了吧?”卢继宗面色青白,不发一语,持着单拐一步一步走下台去。宏真向卓不凡等微一稽首,也径自纵下擂台。这一场只看得台上台下齐都纳闷。

  原来宏真既不愿输,但又不愿伤卢继宗。他一心想的,只是如何化解,因此在初斗卢继宗的“地堂拳”时,要不赢不输,就份外费力,几乎给卢继宗迫下擂台。后来他见不是办法,把心一横,才施展出连环腿绝技,将卢继宗迫退,可是他还是一面打一面想:要怎样才能下台,使两方面子都好过,因此他故意让卢继宗在不是要害的地方击中一拐。再施展金刚大力手法,将卢继宗的一支佛手拐拗折。

  做裁判的卓不凡和杨广达都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他们商议了一会,才由卓不凡出来宣布:这一场算是打和。因双方都不是被打下擂台的。一方中了一拐,但另一方却给拗折兵器,刚好扯直。

  宏真和尚在擂台上给卢继宗卖了个大面子,他和卢继宗之间的冤仇,果然如愿化解。因为卢继宗自己说过:要化解,除非宏真吃他一拐,以拐换掌算是三十年的利息。而今宏真和尚当真给他打了一拐,他是再也没有说的了。

  不提宏真和卢继宗之间的事情。再说岳君雄见接连打和了两场,虽未得胜,也未落败,心中很是欢喜。他想趁势胜回两场,遮遮面子。当下就示意要擅于打穴的好手古飞云出阵。这古飞云年过六旬,还是精神健铄。他是清宫卫士胡一鄂的师叔,胡一鄂给娄无畏削了一双手指,不敢参加打擂,却请出师叔来帮场。

  古飞云一跃上台,就亮出了一对判官笔,这判官笔是专门打穴的兵器,共长一尺八寸,普通兵器是“一寸长,一寸强”,点穴兵器却是“一寸短,一寸险”。他一亮出判官笔,台下群雄就知此人本领不弱。

  点穴、打穴的功夫,在武学中是一种非常难学的技艺,海内点穴打穴的名家,寥寥可数。古飞云这一亮相,独孤一行己知道他的来历,这人有几十年打穴功夫,恐怕很难对付,自己这边虽有四川的打穴名手罗焕先在场,但罗焕先比古飞云晚了一辈,独孤一行恐怕他的火候不够,若万一落败,可伤了四川罗家打穴的威名。他不准罗焕先上去,却自己站了起来,想亲自去打这一场,用擒拿手来斗古飞云的判官笔。

  不料独孤一行刚站起来,肩头上就给人轻轻一按,随即听得一个人说道:“割鸡焉用牛刀,待小弟去接这一场吧。”独孤一行回头一望,见是江苏的铁面书生上官瑾,他吁了口气,坐下去了。他心中暗骂自己,怎的会忘了这人。

  上官瑾虽年近五旬,但生得面白无须,穿着一件丝绸长衫,拿着一把描金扇子,绸带飘飘,缓缓而出,显得很是潇洒出尘,风流儒雅。

  他走到台前,仰头一看,“哎哟”一声道:“这台怎搭的这么高,我跳不上。”他一手摇着扇子,一手轻捋长衫,竟一步步地掇级而登(台高一丈八尺,旁有木梯是给搭台工人上下用的)。他这个模样,引得台下观众齐齐发笑。

  上官瑾到了台上,将扇子一合,把古飞云上下打量,猛地把扇一指,朗然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河南的打穴名家古飞云。幸会幸会,我正想领教你的打穴手法。”

  打穴、点穴的海内名家寥寥可数。他们二人虽素未谋面,但却久已闻名。古飞云一看上官瑾的装束神情,已猜到此人便是游戏风尘,江湖上闻名胆落的“铁面书生”。他蓦然一惊,但随又恼怒。他的辈份很高,他不能忍受上官瑾的戏耍。

  古飞云是受师侄胡一鄂的撺掇(唆摆)才来帮场的,他对岳君雄其实没有什么交情,也谈不到什么好感。因此他一来时,就声明不论胜负,都只打一场。这是给师侄一点面子的意思。料不到这一场便碰到上官瑾,但古飞云平生罕遇敌手,心高气傲,虽震于“铁面书生”的大名,但也还不怎样放在心上。

  当下古飞云怒目一盯,大声发话:“你大约就是什么‘铁面书生’了,在前辈面前如此狂法?你亮兵器进招吧,我虽年老,决不含糊。”

  上官瑾见他以前辈自居,不觉暗笑,论年龄古飞云是要年长十岁八岁,可是论辈份,两家武学,素无渊源,这可从哪里排起?他微微一晒,又将扇一指道:“晚辈对前辈要恭敬一些,我就用这把扇子向你请教请教吧。”

  古飞云须眉皆张,勃然大怒,气愤愤地道:“呔,你怎的这样小觑人?你既然不用兵刃,咱们就比空手点穴的功夫。”

  上官瑾又是微微一笑,将扇往前一递道:“古‘前辈’,你看清楚,我的兵器就是这把扇子,不惯临时换过别样。”古飞云一看,这把扇子外面,乌漆光亮,敢情是钢骨扇子。而且扇骨上梢两边,闪闪发光,很像磨利的刀片。

  他心中一动,点穴的兵器是“一寸短,一寸险”。他这把扇只长一尺左右,比自己的判官笔还短,若上官瑾真能用扇点打穴道,倒真是不容轻视的劲敌。

  古飞云双笔一交,喝一声:“既然如此,你接招吧!”话未说完,判官笔左右一分,“双风贯耳”,左笔虚点面门,右笔直指上官瑾的“华盖穴”。上官瑾道声:“来得好!”身躯一晃,双笔走空,他的“铁扇子”已疾如星火地立奔古飞云“云台穴”点来,古飞云笔往下沉,待砸碎他的扇子,哪料上官瑾又改点为削,扇子轻贴笔身,便待上削古飞云手指。古飞云急用“梅花落地”式,向下一扑身,随即倏地一个盘旋,双笔横敲,向上官瑾腿肚的“环跳穴”和“关元穴”撞去。上官瑾“搂膝绕步”,走偏锋,甩腕子,避招进招,扇挟劲风,又斜向古飞云的“左肩井穴”打来。古飞云双笔撞出,救招不及,急极力斜身绕步,直抢出好几尺外,才躲过这一招,当下面上也有点发热了。

  上官瑾毫不放松,紧跟紧打。一把扇子,竟给他舞弄得出神入化,忽地拿来作闭穴镢用,忽地又拿来作五行剑使,扇头到处,全是直指要害穴道。古飞云不敢大意,也把一身绝技施展出来,双笔劈、砸、压、剪、点、打、拨、压,一招一式也都极其圆熟,显露出几十年纯净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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