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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何堪覆雨翻云手 总是牵肠挂肚情(3)


  他们刚说到这里,忽听得方辟符在外面一声喝道:“是谁?快滚出来!”聂史二女跑出去看,只见方辟符已揪着一个人,那个人抖抖索索地说道:“是我,大王饶命!”聂隐娘不禁哑然失笑,史若梅道:“方师兄,你怎样把掌柜的掀起来了?”

  原来他们刚才在屋顶上乒乒乓乓的一场大打,金铁交鸣,瓦片纷落,早已惊醒了所有的客人,都道是强盗进来,人人吓得躲在被窝里不敢出声。这掌柜的本来也很害怕,但他毕竟是一店之主,听得声音静止之后,这才大着胆子,偷偷出来张望。

  方辟符认出了掌柜,也不禁哑然失笑,连忙放开了他,说道:“我不是强盗,强盗已被我们打跑了。”史若梅插口说道:“上房的客人已帮忙追缉强盗去了,强盗就是那两个胡人。上房的客人追赶强盗,也许不回来了,他们的房钱付过了没有?”

  掌柜的惊魂稍定,说道:“那两个胡人凶神恶煞似的,我早看出不是好人,果然真是强盗。多谢几位大人给小的保全了这爿店子。上房的客人倒是难得的好客人,房租早已由那位小姐付过了,有点零头我还未找给她呢。”他亮起火折一看,只见屋顶穿了几个洞,不禁又叫苦不迭。

  聂隐娘笑道:“若梅,你的金豆又可以派上用场了。”史若梅道:“我的金豆已换了银子,所剩无多了。”当下掏出两颗金豆,一锭十两重的大银,说道:“这是十足的赤金,决不骗你。外加这锭大银,够你修补屋顶了吧?”乐得那掌柜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聂隐娘一看,东方已现出鱼肚白色,便道:“咱们趁早动身吧,免得客人起来之后,又要问长问短。”史若梅知她是为自己着想,心道,“我是恨不得插翼飞往长安,但不知能否见着克邪?”她记挂着段克邪,一路闷闷不乐,那也不必细表。

  聂隐娘所料不差,段克邪果然是被史朝英点了晕睡穴的。史朝英抱着他跨上骏马,马不停蹄,一口气跑了四五十里,天才发亮,史朝英心里暗笑,“谅那丫头再也追赶不上,哼,这小子在我手中,叫你在一旁干着急吧。”前面有座树林,史朝英便把段克邪抱下马来,到树林里将他放下,解开了他的穴道。

  段克邪张开眼睛,犹自迷迷糊糊,一把就拉着史朝英叫道:“梅妹,梅妹!”史朝英“噗嗤”一笑,说道:“对不住,我不是你的梅妹,你看看我是谁?”

  段克邪定了定神,这才发觉是史朝英在他面前,面上一红,连忙放开双手,茫然说道:“我怎么会在这儿!这里就你一个人么?”史朝英道:“还有谁呀?你以为你的梅妹会跟来吗?”段克邪说道:“我是听到她的声音,心头一震,才摔下去的。那时我已经看见她向我跑来了。怎么,你没有见着她么?”史朝英道:“她、她、她,这个‘她’就是你那个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梅妹’么?”段克邪急于知道史若梅的消息,只好忍受她的奚落,说道:“不错,她就是我曾经向你说过的那位史姑娘,还有一位是她的表姐聂姑娘,她们行走江湖,一向欢喜女扮男装的。我受伤之后,她们怎么样了?你又为什么在那样紧要的关头点了我的穴道?”

  史朝英道:“你也不想想,你受了毒伤,心情还能激动吗?而且敌人当时已追上来,我除了带你逃跑之外,还有什么办法?点你的穴道,正是要让你好好睡一觉,以免伤势加重。哼,谁知你却颠倒怪起我来了。”段克邪是个武学大行家,这时暗中运气,已知史朝英确是用“闭穴阻毒”的上乘手法,封了他的厥脉诸穴,以免毒气攻上心头,这是救急用的点穴手法,对身体毫无妨害。段克邪只好多谢了她,但心里也有点诧异,“却原来朝英的武学造诣还在我估计之上,想不到她也懂得这种上乘的点穴手法。”当下问道:“这么说,那位史姑娘和聂姑娘是不是已经和咱们的敌人交上手了?她,她竟然没有追出来么?”关心史若梅的心情,溢于言表。

  史朝英忽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你对她一片痴情,她却不把你放在心上。她骂了你,你知道么?”段克邪道:“我听见了。但在我受伤的一刹那,我也看见她向我跑来了。”史朝英冷笑说道:“不错,她是追来了,但你可知道她追来干啥?”段克邪茫然重复她的话道:“干啥?”史朝英道:“她追上来向你打出一蓬梅花针!”段克邪吃了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史朝英道:“我几曾向你说过谎来,幸亏那时我已跳上马背,我是偷了那头陀的那匹骏马,她的梅花针打得不远,追不上奔马!”

  段克邪半信半疑,“难道她当真还是一直记着旧怨?”想起从前在独孤宇家中,史若梅曾与独孤兄妹联手攻击他的事情,不觉也信了几分。史朝英又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是真的为你难过,试想她是这样对你,你即使见了她,那还有什么话好说?”段克邪本来就已难过,听了她这几句话,不由得心头一震,茫然若失!

  史朝英见他呆若木鸡,面如金纸,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克邪,你别难过,看开些吧!”她刚才唯恐段克邪对史若梅余情未断,故此捏造事实,用尽心机来离间他们;如今见了段克邪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不禁暗暗后悔,“糟糕,想不到他对那位史姑娘竟是一往情深,我的话反而更伤了他的心了!他刚受毒伤,可不能让他太受刺激!”想把真相向段克邪吐露,但又怕段克邪从此不再理她,心意踌躇,委决不下。

  段克邪对她后半截的说话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心中只是反复想道,“不错,若梅对我是旧恨难忘,她如今又已是另有意中人了,我即使见了她,那还有什么话好说?”想到伤心之处,“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史朝英吓得慌了,咬着嘴唇,心里想道,“我宁可让他恨我,救他性命要紧,事到如今,还是说了吧!”她走上前去,轻轻拉起段克邪的手,声音无限温柔却带着些儿颤抖,说道:“克邪,你不用难过,你,你听我说……”段克邪忽地抬起了头,说道:“对,你说得对。你不用再劝解了,我已经想开了,我只求她过得快快活活,我心里也就安然。从今之后,我是再也不会自寻烦恼。好吧,就当我从前没有认识过她。”

  段克邪吐了一口鲜血,心中的抑郁也似乎随着鲜血吐了出来,思量已定,心境倒反而舒坦了。史朝英又喜又惊,“幸亏我未曾把真相说出。”当下说道:“对,天下又不只一位史姑娘,她既无情,你又何苦苦苦思念?你的身体要紧,先把你的伤医好再说。我这里有解毒的药,就不知对不对症。”

  段克邪道:“我这次中毒不算很深,无需解药。”当下盘膝打坐,默运玄功,他中的毒从掌心“劳宫穴”透入,中间经过史朝英用“封穴阻毒”之法,毒气只侵到臂弯的“玉渊穴”就被阻住了。解开穴道之后,毒气再往上升,但也还未升到肩井穴。

  段克邪内功造诣早已到了上乘境界,运功驱毒,过了片刻,只见他头顶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一条黑线从手臂上缓缓下降,脸色也渐见红润,过了约一炷香的时刻,那条黑线已降到掌缘。这时已是清晨时分,朝阳从繁枝密叶之中透射下来,空气清新,史朝英的心头也是一片喜悦,“再过一会儿,他中的毒就可以完全驱出了。他身上的伤好了,我再慢慢医他心上的伤。”她正想得得意,忽听得马蹄声有如暴风骤雨,竟似有十数骑之多,自远而近。正是:

  才得艰难离险境,风波蓦地又重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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