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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惘惘情思困魔女 重重迷雾隐妖狐(2)


  蓬莱魔女道:“你不用惭愧,这是我的六合剑阵,有个大大的破绽。我设的这个剑阵,是完全针对玉面妖狐的武功家数的,但我当时只知道玉面妖狐的一套武功家数,却不知道她还有另外一套。她改用笛子,难怪你们在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付了。”

  玳瑁说道:“她突围之后,却也并不立即走,在屋顶上抛下一个纸团,说道:‘你们不信,再看看这个!你们愿否化祸为福,那就全看你们自己了!’她跑了之后,我拾起纸团,打开一看,却原来是一道行军密令,是金国的招讨使兀哈赤给本城兵备道的,果然是兵分三路的指示,连进军的路线都绘在上面。上面还有招讨使的大印,那是很难假冒的了。当下,我就和众姐妹商议,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但我们也怕中了她调虎离山之计,好在按照官军的计划,他们是先来奇袭‘猿啼谷’,那里形势奇险,他们来的三百武士,我们只需用百数十人,扼守山头,就可制他死命。于是我们也针对官军那个计划,作下布置。

  “第二天晚三更时分,月暗星稀,扼守山头的弟兄,果然发觉有一队官军,偷偷地进了猿啼谷。弟兄们毫不声张,待他们爬上半山,这才把大石树木滚下,又用煮沸的热油浇他们,这三百名武士,就似老鼠掉进了油锅,不是给热油浇得皮焦肉烂,就是给石头树木压得手断脚折,三百名武士,非死即伤,没有一个逃脱。我们消灭了后顾之忧,立即又出动全寨弟兄,给官军的中路来个反奇袭。可笑他们还在等待山寨火起,一点也没防备我们会突然来攻。”

  蓬莱魔女听得眉飞色舞,说道:“这一仗是大获全胜了?”玳瑁说道:“不错,这一路敌军正是那兵备道本人率领的,给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全军覆没,连那狗官也成了我们的俘虏。敌军中路覆没,左右两路,不战而溃!这一次敌人动用的兵力,比我们多出两倍有余,我们以少胜多,实在是侥幸之极!说来都是靠了那、那玉面妖狐暗通消息之功。”听得出玳瑁对连清波已是甚为感激,因此当她说这“玉面妖狐”绰号之时,心中已是感到不妥,但一向说惯了嘴,又是当着蓬莱魔女的面前,故而一时间改不了口。

  蓬莱魔女也是惊诧之极,心念一动,忽地问道:“你们可曾问了那狗官的口供?”玳瑁笑道:“问了。说来可笑之极,他还不知他们元帅给他的那道密令已被人偷了。当我拿出那道密令给他看的时候,他才大吃一惊,嘴巴张大得合不拢来。慌慌张张地往怀里摸掏。原来他在传达了行军部署后,就把这道密令藏在贴身的衣袋里,根本就想不到会有失的,因此也就没有再拿出来看过。”

  蓬莱魔女喟然叹道:“如此说来,这妖狐非但不是咱们的敌人,反而是咱们的恩人了?”玳瑁说道:“可不是吗?打了胜仗的那晚,寨里大开庆功宴,姐妹们都说,只怕以前对这妖狐是有所误会了,咱们受了她的大恩,可惜请不到她来喝一杯庆功酒。可巧,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又来了!”蓬莱魔女诧道:“她又来了?这次来作什么?只是为了参加咱们的庆功宴吗?”

  玳瑁说道:“不是,她没有进来,只在寨门外把一封书信交给守门的弟兄送来给我。我连忙追出去,她已经走得远了,只听得她在山下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对我说道:‘玳瑁姑娘,到了今日,你应该相信我了。信中所说的事情,你需小心防备,但只可告诉柳女侠,对旁人都不必张扬。’说了之后,声影俱杳。我追了一程,追不上她。”蓬莱魔女忙问道:“信呢?”玳瑁道:“在这里。”蓬莱魔女连忙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益感诧异。

  信上写的寥寥几行,说道:“公孙奇与金虏暗通款曲,意图有所不利于义军,此人切不可轻信。请转告柳女侠。

  蓬莱魔女问道:“那一天是什么日子?”玳瑁道:“上月初三。”蓬莱魔女一算日期,是在她到桑家堡之前的五日,心里想道:“看来她早已知道公孙奇是我师兄,但却想不到在桑家堡会碰上我。故而先给山寨送信,提醒玳瑁防备,并劝我不可上当。”

  但她那次在桑家堡,却是以北宫黝代表的身份,去见我的师兄,向他索取密谋破坏义军的计划的,这又是什么缘故呢?”玳瑁见她低首凝思,面色不定,心里也有点奇怪。

  事情像是一团迷雾,但蓬莱魔女用心思索,终于在茫无头绪之中找到了一点线索,“那夜玉面妖狐与我师兄在密室商谈,言谈之中,露出许多破绽,常常是彼此的说话接不上头。嗯,莫非玉面妖狐是假冒北宫黝代表的身份,套取师兄的秘密?北宫黝在临死之前,曾向我供出他所知道的一切,我师兄是否被金主收买,他毫不知情,也没提到曾派玉面妖狐做代表的事。谅这北宫黝在完颜亮手下,不过是个二等角色,真有这等机密之事,也不会让他主办。我师兄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敢情当场就识破了玉面妖狐乃是假冒,故而对她丝毫不假辞色,当时连我也给骗过了。”再三推敲,只觉唯有这样的解释,才比较合理。“那么这玉面妖狐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蓬莱魔女又再思量:“这次她暗通消息,令我阖寨弟兄姐妹化险为夷,说来当然应该是我们的大恩人。可是她串同张定国,谋害义军主帅耿京之事,也是铁证如山,决难狡辩的。还有许多其他罪恶的勾当,也都有证据,指明是她干的,这又如何解释呢?只是她谋害耿京这桩事情,其罪就足以死有余辜了!能因她这次功劳,就饶了她吗?功罪、善恶、好坏,都同在一个人身上,如此矛盾,如此离奇,当真是令人百思莫得其解!”

  玳瑁道:“小姐,敢情你还是在疑心这玉面妖狐?说实话,我也是有点疑心,深感捉摸不透,天宁寺那件案子……”蓬莱魔女道:“不只是天宁寺那件案子!她还有更大的罪恶!”玳瑁一脸惶惑的神色,问道:“那么我们应该是怎样对待她?把她当作敌人还是当作恩人?请小姐指示。”蓬莱魔女道:“这很难说,对这玉面妖狐,我是下了决心,要查她个水落石出的。在水落石出之前,你们还是要对她小心为妙。尤其在她不是用笛子作兵器而是用剑的时候,更要小心!”玳瑁大感诧异,问道:“为什么?”蓬莱魔女道:“此时我也无暇细说,而且,我也还弄不清楚呢。此人似乎是个两面人,在用剑的时候,就是恶面孔、坏心肠了。所以你们的六合剑阵,还要加紧操练。”玳瑁奇怪极了,但蓬莱魔女既然说不出所以然来,她也只好应了一声“是”。

  蓬莱魔女又说道:“还有,山寨的防备以后还应该更周密些,玉面妖狐偷偷到了你房中你才发现,这样的事情不可再发生!”玳瑁满面羞惭,说道:“我防范不周,很是惭愧,以后大约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已经在山寨各处重要处所,布下机关,有人踏进,就会铃声大响。有些地方,墙壁里还装有暗箭。”

  蓬莱魔女笑道:“好,你很干练,今后我离开了山寨,也可以放心了。”玳瑁诧道:“小姐,你刚刚回来。怎么又提到离开了?”

  蓬莱魔女喟然道:“我何尝不想和你们多聚些时,但国难当头,我已是席不暇暖了。金国即将大举侵宋,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此事,和你们先作安排的。待这里布置停妥,我又要前往江南了。玳瑁,冀鲁两省绿林,唯咱们山寨的马首是瞻,今后的担子更重,这副重担,就要由你来替我挑起了。请受我一拜!”玳瑁连忙跪下,说道:“小姐为国奔劳,婢子不能追随左右,也自当尽我本份。请小姐快快吩咐,别折杀婢子了。”蓬莱魔女双手将她扶起,说道:“金主完颜亮已定好秋风一起,就要兵渡长江,他狼子野心,妄图在临安过中秋呢。到时你要联络各处寨主,扰乱敌人后方,切断他的粮道,务必令完颜亮渡江之梦,成为泡影。今晚我写好几封书信,你拿我的令箭,把书信分送给几个最靠得住的寨主,想他们见了我的亲笔书信以及令箭,定会依计而行。”当下又叮嘱了几件应该注意的事情,玳瑁一一记在心上。

  蓬莱魔女把那几封书信写好,已是将近五更时分,搁下纸笔,毫无睡意,顿时又是心事如潮,她打开华谷涵送给她的那个盒子,将那对连体孖生的红豆拈了起来,怔怔地出了一会神,跟着又把玉面妖狐留下的那封信再看了一遍,怔怔地又出了一会神,暗自想道:“华谷涵已到了临安,辛弃疾所率领的义军此际想也已经渡过长江了。我稍微耽搁几天,再赶去和他们相会,也还不迟。腾出这几天时间,我应该再到桑家堡一看。公孙师兄丧心病狂,竟接受了金主封号,意图裂土为王,并将有所不利于义军,此事关系重大,虽说已有师嫂去制止他,我总是放心不下。”又想:“师嫂是武林天骄的师姐,或者可能知道玉面妖狐的底细,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得心安。嗯,即使师嫂依然对我有所误会,我也是要去见她一面的了。”主意打定,这才闭目养神,稍息了片刻,便听得雄鸡报晓,天色已白。

  蓬莱魔女将书信与令箭交给玳瑁,又和她巡视了一遍山寨,见一切布置周密,心中已无牵挂,便即下山。

  一路无事,三日之后,蓬莱魔女又到了孤鸾出下,桑家堡也己隐约可见了。这时已是黄昏时分,蓬莱魔女心想:“还是等到晚间,悄悄地进去较好。”于是缓步上山,暮色苍茫中,只见孤鸾山那座山峰,形似一头张开双翼的怪鸟,在黑暗中俯瞰猎物,蓬莱魔女心头怅触:“师兄当日抛家背父,与师嫂私奔,何等情浓,岂知今日仍是难偕白首!难道果真如珊瑚所说,这孤鸾山的名字大是不祥?”随即哑然笑道:“这是他们志趣不投,却关这地名何事?但志趣相投,便能成就美满姻缘么?”蓬莱魔女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不知怎的,一上到这孤鸾山上,便觉得心事重重,愁思难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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