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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毅力虔心十年待知己 盗名欺世一旦现原形(2)


  甘凤池与唐晓澜杂在后队的伙头军中,对这幕活剧,看得清清楚楚,大军放假,他们也趁机逃出军营。两人离开大伙已有三日,恐防吕四娘记挂,急急赶回西山。”

  在这三天当中,西山的冷禅僧院,平添了许多客人,冯瑛冯琳将母亲邝练霞、外祖父邝琏以及张天池等一班人都接了过来。邮玻、张天池等经过数日休养,已可走动,僧院里热闹非常,大家都在等甘凤池的消息。甘唐二人一回,众人纷纷来问,甘凤池把探年羹尧军营之事约略说了,接着又说雍正劳军之事,鱼壳摇头道:“年羹尧这厮也太胆大了!”吕四娘道:“这不正好吗?咱们要对付的两个大仇人,一个是雍正,一个是年羹尧,今后只须专心对付雍正便行了。年羹尧这厮自然有人杀他。”鱼壳道:“他拥有大军,谁能杀他?”白泰官道:“功高震主,必然死于非命。想那汉朝的韩信,助刘邦开国登基,功劳比年羹尧更大,也免不了兔死狗烹之难,何况年羹尧呢?”

  鱼壳笑道:“到底是贤婿读过书的人有见识。好在我得诸位之助,没有上雍正这小子的当。”

  众人议论纷纷,甘凤池将吕四娘拉过一边,把曾静如何贪生怕死,屈服招供等等事情说了,吕四娘一听,顿如万箭穿心,花容失色。甘凤池道:“看来此案必兴大狱,曾静已把首要诸人招供出来,我们必须及早通知他们逃避。”吕四娘半晌说不出话来,甘凤池道:“这事由我来办好了,八妹,你身负国仇家恨,还望节哀为好。”吕四娘低首如痴,木然不语。甘凤池道:“八妹,你是女中丈夫,人中俊杰,还要愚兄劝么?”吕四娘突然昂头说道:“我若不手刃允祯这狗皇帝,誓不为人。”甘凤池拍手道:“是啊,这才不愧是吕留良的孙女。可是,宫中防范正严,年羹尧大军又近在京田,只恐不易行事,报仇不争迟早,看这情形,年羹尧必有与允祯冲突之一日,等到那时,才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吕四娘道:“七哥说的是。”甘凤池见她声调较前平静,略略宽心。吕四娘叹口气道:“料不到曾老头儿竟会如此!可是,我还未肯相信在宽已死。”甘凤池心中一酸,想道:“八妹,你也太痴情了,在宽被曾静出卖,被捉至京师处决,布告天下,悬首九门,死事焉能有假?”可是见吕四娘庄重的样子,不忍令她伤心,话到口边,又收了回去。

  唐晓澜瞥见吕四娘面色有异,走了过来,问道:“吕姐姐不舒服么?”吕四娘道:“没什么。”随即一笑道:“你也该到山东去见杨仲英了。”唐晓澜面上一红,吕四娘笑道:“丑媳妇终须见翁姑,你这傻女婿就不敢见泰山吗?”唐晓澜道:“姐姐休开玩笑。”吕四娘瞥了唐晓澜一眼,又对甘凤池道:“七哥,我还有几句话和你说。”唐晓澜知趣告退,甘凤池道:“请说。”

  吕四娘将唐晓澜婚姻上纠纷说了,甘凤池道:“晤,原来如此!杨柳青我见了也讨厌,可是,既然订婚了这么多年,现在才退,怕不大好吧。”吕四娘道:“现在不退,将来同处一生岂不更难。”甘凤池在婚姻问题上比较古板,一心以侠义为重,心想杨仲英对唐晓澜有恩有义,订婚订了这么多年,忽然一旦说不要人家的女儿,殊非厚道,可是又想不出话来驳吕四娘,只好默然不语。

  吕四娘道:“我明日要回仙霞,探望在宽。不怕你见笑,无论如何,我不相信在宽已死。本来我是要到山东亲自见杨仲英,替唐晓澜解了这个难题的,现在只有劳烦你替我一走了。”甘凤池一向敬重这个师妹,吕四娘亲自求到,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俱道:“我不懂说话,更不懂替人退亲,我只依事直说。说唐晓澜与他的女儿性情不合,现在已另有了心上之人,杨仲英若然大发脾气,我就马上开溜。”吕四娘微微笑道:“也好,你就这样说吧。”

  甘凤池沉吟半晌,又道:“事有缓急轻重,我先得设法通知已被曾静招供出来的诸人避祸,然后才能管到晓澜的儿女纠纷。”吕四娘道:“这个自然!”

  吕四娘与甘凤池商量未已,众人也在议论纷纷,冷禅嚷道:“甘大哥,你毁了我们的佛门圣地,你须得赔给我安身立命之所呵。”甘凤池诧道:“什么?你这破破烂烂的寺院,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嘛。”冷禅笑道:“亏你是老江湖了,连这点都不明白吗?你们在京中接二连三的大闹,这地方又不是荒僻之所,这么多人聚在此地;焉能避得过朝廷的耳目。雍正这小子连少林寺也敢烧,何况我这烂庙。”

  甘凤池笑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不错,这里不能长住下去了,咱们都另外找地方吧。”冷禅道:“你有什么现成的地方,可以容纳这么多人?”甘凤池道:“你别打岔,我早已有了安排,前些日子我接到周浔二哥的口信,说他与曹四哥已到邙山隐居,看守师傅的陵墓。邙山绵延数百里,山高林密,形势险峻,山谷土地肥美,可以耕种。我们都到邙山去如何?”张天池首先说道:“既有这样好的地方,如何不去?我做了半生强盗,无法下台,正好和兄弟们隐居邙山,耕种渡活。”鱼壳也道:“我以前做海上霸王,大不了将来再做山大王,有这么多武艺高强的好汉,我和张寨主再召集一些旧部,便在邙山占山为王,谅朝廷也不敢小觑。”甘凤池笑道:“那是后话。现在不必急于开山立舵。那么,安身之地便决定是邙山了。”冷禅笑道:“好。我们都替你的师傅守陵去。她是前辈神尼,我们替她守陵,也还值得。”

  第二日,吕四娘一个人先回仙霞,正与众人辞行,握手道别之际,单单不见了冯琳。冯瑛道:“妹妹真不懂事,明明知道吕姐姐今日远行,却不知到哪里去玩?”吕四娘心念一动,道:“冯琳妹妹不是不懂事,恐怕是太懂事了。你们不必去找她了。我看她一定是偷偷溜走,干她想干的事去了。”冯瑛吃了一惊,道:“她有什么事情要干?为何连我也不告诉?”吕四娘微笑不语。李治想了一想,道:“她昨晚问我是否随大伙到邙山,我说是。她说邙山很好,她曾从山下经过。我当时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吕四娘道:“这就是了。她将来会上邙山找你们的,不必心焦。”冯瑛再三问吕四娘可知冯琳想干什么?吕四娘道:“我也只是胡猜一气,不能作准。她做的你日后自知,先说出来反而不好。”冯瑛甚是聪明,想了片刻,猜到几分,不觉面红耳赤。

  吕四娘一笑告辞,离开京城,赶回仙霞,她脚程快捷,一个月后己从河北经过山东,再穿过江苏浙江二省,进人福建北部。

  仙霞岭横亘浙江福建两省交界之处,挺拔秀丽,一入福建北部,已是遥遥可见。吕四娘虽然坚信沈在宽没有死,可是行程越近,心情也不觉动荡不安,生怕揭开了的“谜”和自己的料想相反。

  一日中午,吕四娘正在路边一间茶亭歇脚,忽见大路上尘沙飞扬,一匹马飞奔而来,马上人是个虬髯壮汉,貌颇威武,走到茶亭,勒马四顾,茶享内只有寥寥几个茶客,吕四娘搽了易容丹,扮成乡下的采茶姑娘,那人看了一眼,也不在意,便下了马进来喝茶。过了一阵,又来了两乘小轿,都到茶亭面前歇脚。轿门开处,吕四娘不由得大吃一惊,从先头那乘轿走出来的竟是曾静,从后头那乘轿走出来的却是一个长随模样的人,背着一个小孩。

  吕四娘背过脸去,低头嚼茶,按说此时吕四娘若要取曾静性命,易如反掌,只因一来顾念他年已老迈,二来念及他与自己的父亲叔伯总算做过一场朋友,所以怒上心头,仍然抑住。过了片刻,又有一骑马来茶亭歇足,马上人又是一个武士。

  曾静是湖南人,曾在两湖江西福建等省讲学,名声甚大,知者颇多。坐了一会,便有一个秀才模样的茶客,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问道:“这位可是曾老先生么?”曾静微微点了点头,那人道:“晚生以前曾随乡中前辈听先生讲过学。”曾静又微微点头,显得心神不必的样子,那人又问道:“什么风把曾老先生送到这里?可有再在县城里讲学几天之意么?”曾静道:“我在北方有位好友,他死了遗孤没人照管,我此次特地北上把那孩子收养,路经此地,心急还乡,顾不得讲学了。”那人连连赞道:“先生高义,可风古人,晚辈不胜佩服。”曾静微微一笑。吕四娘侧耳听他说话,蓦然和曾静目光相接,曾静与吕四娘甚熟,虽然她搽了易容丹,神态之间,却尚依稀可认。曾静一见,笑容立敛,放下茶杯道:“我该走了。”先前进店的那名虬髯社汉立刻策马先行,曾静上轿走后不久,后来的那名武士也上马走了。曾静与这二人始终没有交谈,装做不相识的样子,吕四娘心中暗笑,知道这两名武土一定是年羹尧派来暗护曾静,兼监视他的。

  那秀才模样的茶客目送曾静走后,还自不断的和茶亭内的几个茶客说道:“这位曾老先生,道德文章,名满海内,而又清高淡泊,不求闻达,真是国中贤人,山中高士。”吕四娘心中连连冷笑,不耐烦听,匆匆付了茶钱,走出茶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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