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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历劫喜团圆家人聚首 奔驰图一面玉女惊心(2)


  那中年尼姑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地喃喃自语道:“嗯,一模一样,天下有这样巧的事情!”李治心神动荡,那尼姑又道:“嗯,他的琵琶骨给人刺穿了,你懂得医道,快救救他吧,他是我爹爹的朋友,一定不是坏人。”李治又是一惊:咦,这尼姑也会武功?”要知琵琶骨乃手臂与肩膊相连的脆骨,若然折断,不早救治,那就多好武功,也会残废。李治道:“那么请师太在这里等我的那位朋友,我给他急救之后就出来。”那中年居姑仍然眺望前方,头也不回,应声答道:“我知道,我会等的,我已经等了十六年啦!”那声音充满无限幽怨,李治悚然一震,背张天池回庵内静室,既感奇异,亦感惶惑,料知必有非常意外之事,便将发生。

  冯瑛一路追逐冯琳,不知不觉之间,已追到尼庵外面,忽听得一个十分严厉却又似十分慈爱的声音斥道:“住手!”

  这声青似乎有不可抗拒的力量,两姐妹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来,呆然注视,只见尼庵外立着那中年尼姑,目中蕴着泪光,长叹一声,摇头说道:“骨肉相逢,也不知道,自相残杀,岂不可怜!”

  这中年尼姑正是两姐妹的生身之母邝练霞,她初见冯琳之时,已疑心她是自己的女儿,但见姓名不同,不敢相认。如今见她们一模一样,料想人间上除了自己这对孪生女儿,再无如此相似之人。

  冯瑛冯琳都觉心灵震荡,冯瑛拾头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妹妹?”冯琳也叫道:“师太,你知道我的来历吗?昨晚你为河不说?她真的是我的姐姐?”邝练霞又是欢喜,又是辛酸,忽地跑上前去,左手拉着冯瑛,右手拉着冯琳,端详了好一会子,含笑道:“你们两都笑一笑给我看,让我看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冯瑛呆呆望着母亲,急切间笑不出来,冯琳却噗嗤笑了一声,又突然伸手在冯瑛腋窝一抓,道:“师太叫你笑,你为什么不笑?”冯瑛酸痒难当,不觉格格失笑。只听得那中年尼姑道:“琳儿,不许顽皮,你是妹妹,以后应该听你姐姐的教导!”冯瑛冯琳都是聪明透顶的姑娘,见此情形,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妈妈!”三个人拥作一团,六行泪珠在笑声中籁籁落下。

  母女相逢,恍如隔世,邝练霞又哭又笺,搂着两个女儿,紧贴胸前,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一声:“瑛妹!”李治从尼庵里走出,见此情形,又是欢喜又是错愕。邝练霞笑道:“你来见见我这两位女儿,多谢你救了我的父亲,又将琳儿带来,让我们一家团圆。”

  冯瑛冯琳拭了眼泪,各自叫道:“李哥哥!”抢上几步,又是不约而同的双双站住。李治眼花缭乱,一时间分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正在思索冯琳今早穿的是什么衣裳。邝练霞道:“瑛儿琳儿,你们再笑一笑。”这回冯瑛冯琳都笑了,邝练霞指着她们道:“你瞧,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小时候有时连我也分不出来。不过她们笑时都有一个酒涡,姐姐的酒涡在左边脸上,妹妹的酒涡在右边脸上,你瞧清楚,以后就不会认错人了。”

  冯琳又是格格轻笑,抢上前去,拉李治的手,道:“妈,再过些时候,你就分别得出来了。我比姐姐顽皮淘气得多呢!”邝练霞想起她们小时“抓周”之事,性格之别在那时已有端倪,却笑道“你们以前见过面吗?你怎么知道姐姐的性情?”冯琳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道:“妈,你不知姐姐多凶,她今日第一次见我就要教训我呢!李哥哥,你赶快对姐姐说,那个张寨主是你叫我救的,她骂我结交奸人,要打我呢!”

  冯瑛见妹妹和李治亲热的样儿,心有所触,不觉想道:“看这样子,他们定是爱侣无疑。李治天性纯厚,妹妹终身有托。可是我却不知今后如何?”又听冯琳提起那个个什么张寨主,正是那人将自己万苦千辛求得的解药弄毁,想起唐晓澜命在须臾,越发感伤,禁不住泪如雨下。

  李治见此情景,心头一震,想道:“瑛妹和我是青梅竹马之交,虽无盟誓,但女儿家的心事却是难料。我下山之后,不到三年,便爱上了别人。莫非她因此而怪我么?”思如潮涌,怔怔地呆望冯玻。

  邝练霞和冯琳也是惊愕不已,冯琳心道:“姐姐呀,你若是想要他,就明说了吧,哭什么呢?”心中盘算,若然他们二人真是另有儿女之情,就将李治让与姐姐,想是这样想了,心中隐隐悲酸。

  冯瑛一试眼泪,道:“李哥哥,那个张寨主是什么人?你为何要庇护于他?叫他出来,我不把他双手斩掉,难消心头之恨!”

  李治骇道:“你和张天池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此恨他?他是天台派的掌门,虽无大善,亦无大恶,而且他又是你外祖父的好朋友,有什么仇恨,也该看在你外祖父的份上,饶恕了他!”

  冯瑛又是一征,邝练霞道:“儿呀,他说得不错。你们的外祖父也在里面养伤,等会儿你们都去拜见他吧。”她却没有想到,两个女儿不但都见过外祖父,而且还都与外祖父交过手了。

  冯瑛听了此言,又是泪如雨下,邝练霞道:“瑛儿,你到底有什么冤屈之事?”冯瑛道:“这人不是好人,他把我的解药毁了。”邮练霞道:“什么解药呀?”冯瑛哽咽道:“我要去救一位好朋友的,那个什么张天池却没来由的和我动手,将解药抛下山涧,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冯琳却忽然问道:“你那好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冯瑛面上一红,道:“李治哥哥,这人和你也很熟的。你还记得我的唐叔叔吗?他在邙山上住了三年。”李治道:“啊,原来是唐晓澜!”见冯瑛着急的情形,不似仅仅是叔侄之间的关怀,心中大喜,又暗暗责备自己胡乱猜疑,甚是惭愧。

  冯琳也不觉笑出声来,道:“姐姐,又累你替我受过了,那张天池本来是要找我动手,因为他的手下想抢我们的一本书,被我用飞刀伤了三人,所以他要找我晦气。”冯瑛诧道:“那么你们却又救他?”李治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其实那书也不是我们的,无主之物,也怪不得他们凯觎。”

  冯瑛这时火气已渐渐消下,想起唐晓澜性命难保,越发伤心。李治道:“唐大哥有什么病,是中了什么有毒的暗器吗?你说给我听,说不定我能医治。”李治和唐晓澜、冯瑛都是平辈,但冯瑛因唐晓澜曾跟她祖父习技,所以称他“叔叔”,而李治则称他“大哥”。

  冯琳插口道:“刚才我说的那本书,就是傅青主的遗书,听说是医学的不传之秘。”冯瑛一听,希望又生,道:“那么你快去看看他吧,哎,只是那秋天的梧桐叶和雌雄蟋蝉却到哪里去找?”李治道:“为何定要那两味药?”冯瑛道:“那是废园老人开的方子,废园老人是傅青主的徒弟,他就要用这些药才能见效。”

  李治道:“哦,废园老人。是不是叫做叶寿常的?傅青主的书上曾提过他的名字,说叶寿常别号废园,乃他寄名弟子,书里还有一宗他们二人合诊的医案,想来已是五十年前之事了。瑛妹,医道不拘一格,你还是把唐大哥的症状对我说一说吧。”

  冯瑛将唐晓澜误饮毒酒和近日的症状详细说了,李治眉头一皱,自觉毫无把握。

  要知李治只是熟习医书,精通医理,却毫无临床经验,像唐晓澜这种怪症,非但医书上从无记载,医理上亦想不通。但为了安慰冯瑛,仍强笑道:“我明早就和你同去替他诊治了便是。”冯瑛道:“现在不能去吗?”李治道:“何须如此之急?”冯瑛垂泪道:“你不知道,明日午时,再不救治,便是准死无疑。”李治道:“你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多远?”冯瑛道:“约莫有二百里吧?”李治道:“那么今晚三更我便和你动身,想来明日午时之前定能赶到。那张天池琵琶骨碎了,若然不及早给他救治,他的武功便要废了。他好坏也是一派掌门,我们不能令天台派的武功因此而断呀!”冯瑛一想,张天池的琵琶骨乃是自己刺穿,又想起吕四娘以前救毒龙尊者之事,再想起母妹初见,还有好些话要说,外祖父也该问候。便慨然说道:“好,也只好如此了。唐叔叔说死生有定,我们已是尽力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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