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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病中出走情可忍 心事谁知意自怜(2)


  铁凝道:“我虽然没碰过黑道中人,但我也是常常在外面跑的,没见过也听过了。”

  这小厮得了铁凝的银子,心里想道:“管她是什么人,一个小姑娘总不会比强盗更可怕,我也总不能无功受禄。”于是实话实说道:“听说是什么追魂帮的,他们的帮主曾经在我们小店住过,是一个相貌很凶满脸浓须的汉子,我瞧着他就害怕。”

  铁凝心道:“什么追魂帮,我根本就没听过。想必是江湖上未入流的帮会。”她哪知道“追魂帮”的帮主就是“七步追魂掌”沙铁山。

  铁凝笑道:“怪不得你刚才那样害怕,原来是怕那个追魂帮主今日到来,没有房间住就会追了你的魂魄。”

  那小厮变了颜色,说道:“我,我不怕,我只是个小厮,他要追究也只能追究掌柜。”看得出来,他口中不怕,心里其实是很害怕的。

  铁凝笑道:“你不用慌,他若来了,我对付他。管他什么追魂帮主,我就不相信他当真就能追了我的魂。”

  小厮揩了额上的冷汗,心里想道:“这小姑娘的口气倒是好大!想来也是练过武的了。但她却不知道那个帮主是多凶呢!”

  铁凝笑道:“好了,不要谈这个什么追魂帮主了。我另外问你一件事,你刚才说那个女客,年纪多大?住在哪一个房间?”

  这小厮得了铁凝的银子,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道:“看来大约不到二十,比你大不了几岁。喏,她就住你对面的一间房。”原来她们两人的房间正是后窗对着前窗,不过中间隔着一个天井。

  铁凝心头一跳,想道:“年岁也对了。”于是又问:“她的弟弟呢。”

  小厮道:“她的弟弟今日一早就骑马给她请大夫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铁凝道:“这大夫住得很远吗?”

  小厮道:“不算远也不算近,大约有四五十里。”

  铁凝心里想道:“四五十里路程,若是走路走得快的,清晨动身,现在也该回来了。何况展伯承的坐骑乃是秦襄所赠的名驹?嗯,难道他们所说的这对姐弟并非展伯承和他的龄姐?”

  铁凝道:“她的弟弟要特地去请个大夫回来给她看病,那么,想必这女客是病得不轻,并非仅是着了点暑吧?”

  小厮笑道:“不错,这是掌柜骗你的。他刚才想要你和那位女客同住,怎敢说她得了重病?”

  铁凝沉吟半晌,说道:“依你看来,他们是不是真的像一对姐弟?”

  小厮怔了一怔,说道:“我没有留心,也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怎么,你疑心他们是冒认姐弟么?”

  铁凝觉得自己所问未免有点冒失,便笑了一笑,遮掩过去,说道:“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的。我这个人好管闲事,对啦,我还要问你一件事,你刚才洗刷的那匹枣红马是谁的坐骑?”

  小厮道:“正是那位女客的坐骑。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怕掌柜的要使唤我了。”这小厮觉得铁凝这小姑娘很是“特别”,心里其实是有点怕她。

  铁凝道:“没有了,你去吧。”小厮走后,铁凝独自思量,心中一片茫然。

  “这对姐弟不知是否就是他们?”这是最令铁凝感到困惑的问题。按说一个具有上乘武功的女子,决不是那么容易病倒的。“那么,她若是龄姐,岂能在旅途上受点劳累,就如此弱不禁风?” “再说,这女客就在前面房间,假如是龄姐的话,她应该听出我的声音。即使她在病中,也会露面与我打个招呼吧?”“那个男的只怕也不会是展大哥。若是展大哥,他骑着马去,怎的这个时候还不回来?”铁凝左思右想,怀疑不定。想去探望那位女客,又怕认错了人,闹出笑话。

  其实铁凝的心情十分矛盾,她希望见着展伯承,但却又害怕这对姐弟真的就是褚葆龄和展伯承。

  要知铁凝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展伯承是第一个闯入她少女心扉的人,这初长的情苗只有一天天茁壮,要想拔除也拔除不了。所以尽管铁凝在与展伯承分手的时候,曾真心的为他祝福,祝福他与褚葆龄和好如初。但一分开之后,可又是牵肚挂肠,渴欲与他重见。正是因此,她一回金鸡岭,见过爹爹,只住了几天,便又藉口要找哥哥,下山来了。

  也正是因此,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实在害怕这对姐弟真的就是展伯承与褚葆龄。她从小厮口中知道,这对姐弟的感情十分要好,做弟弟的对姐姐更是体贴非常。昨晚做姐姐的生了病,弟弟在房中服侍,直到三更。铁凝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又是欢喜,又觉感伤。

  还有一层,铁凝一面觉得褚葆龄的境遇堪怜,但另一方面对褚葆龄与刘芒的一段情事还是不能谅解,在她的心底也还是隐隐为她的展大哥感到“不平”,觉得褚葆龄“配不上”她的展大哥。

  铁凝心事如潮,过去这几个月她与展伯承相处的往事,一幕幕重上心头。

  铁凝思前想后,不觉痴了。

  褚葆龄在她对面的房间,也是心乱如麻。不过,她并不知道铁凝也爱上了展伯承,她是为了避免挑起心底的创伤,所以不想和铁凝会面的。可是她又想道:“小承子总是要回来的,小承子一回来,他也总是要和铁凝见面。那时我再与她相见,岂不尴尬。”

  天色渐渐黑了,展伯承还未回来。褚葆龄开始有点着慌,这时才想去与铁凝商量。心念未己,忽地听得铁凝的房中传来了一声轻飘飘的叹息。

  褚葆龄心里暗暗好笑,想道:“这小妮子也不知有什么心事,独自一人,唉声叹气?”

  要知在褚葆龄的心目之中,一直还是把铁凝看作一个天真烂漫,不懂人世优愁的小姑娘。此际,听了铁凝的这声叹息,倒是引起了她的好奇,也颇令她感到意外。

  一声叹息过后,接着只听得铁凝低声呼唤:“展大哥,展大哥。”褚葆龄听入耳中,不由得心头一颤,寻思:“我只道她是来找她哥哥,却原来她想念的是小承子。”

  褚葆龄悄悄溜出房间,走到铁凝那间客房的后窗。天井种有几棵芭蕉,蕉叶覆窗,如同一幅天然的窗帘。铁凝此际正自悠然寻思,茫然若梦,一点也没察觉窗外有人偷听。

  铁凝喃喃自语:“展大哥,展大哥!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啊!”褚葆龄偷望进去,只见铁凝一手托着香腮,有手伸出一个指头儿正在桌子上东涂西抹,好像是在一笔一笔写字的模样。

  褚葆龄看了一会,这才看出她果然是用指头儿在桌上“写”字,而且写来写去,都是“展伯承”这三个字!

  这个时候,褚葆龄什么都明白了。不必铁凝说出她的心事,她都已知道了。铁凝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铁凝已经是成长的少女了,她开始懂得爱情,也需要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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