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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骨肉团圆如隔世 亲恩须慰缔良缘(4)


  杨婉低声道:“爹爹已有几晚没有好睡,难得他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哥哥,人参刚用完了,你再去找找吧。”原来这阿儿格山盛产野生的人参,李希浩之得以苟延残喘,活下命来,都是靠杨滔给他掘来了野生的人参续命之功。

  李思南一来是觉得不好意思和杨婉单独相处,二来也有些事情要问杨滔,于是说道:“大哥,我和你一同去。”

  杨滔说道:“好吧,我找人参,你帮我拾柴草。”

  到了密林深处,杨滔没有怎样费力就找到了一支粗如儿臂的人参,笑道:“南弟,这次真是托你的福,这是一支老山参,我入山以来,还未曾得过这样大的呢。”掘了人参,又来帮忙李思南捆好一大捆的柴草。

  李思南道:“杨大哥,你的师父裴大侠是峨嵋派的掌门弟子,你却怎么会跑到蒙古来,住在这个荒山之上?”

  杨滔苦笑道:“说来话长。我和你一样是将门之后,我家的第一代祖先就是曾经辅佐太宗皇帝征辽、人称‘杨令公’的杨继业。”

  李思南又惊又喜,说道:“大哥,原来你是杨家将的后人!”杨家在北宋代出名将,从杨继业到杨延昭、杨文广等人,个个都曾统率重兵,镇守边关,为朝廷抵御外祸,二百年来,民间不知有多少关于他们的传说。论起功业的彪炳,声威的显赫,李思南这一家族是远远不能与之相比的。

  杨滔说道:“自从徽、钦蒙尘,宋室南渡之后,我们这一家人,有的在北方埋名隐迹,也有人随高宗到了江南。先祖没有渡江,到了我爹爹这代,和南方的家人消息隔绝也有了几十年了。

  “我十八岁那年,有人知道我们是杨家的后代,爹爹恐防金虏加害,把我的祖母和幼妹安顿在乡下,带了我投奔江南。”

  李思南不胜欣羡,说道:“家父给我命名‘思南,,我却是直到如今还未曾到江南,报国无从,思之有愧!”

  杨滔神色黯然,似乎是给李思南的话勾起了沉痛的回忆,说道:“我到了江南,最初何尝不是和你一样想法,以为总可以为国效劳了。谁知不消多久,我这颗火热的心,就不由得不渐渐冷却了。”

  李思南惊道:“这却有为何?”

  杨滔叹口气道:“你听过这首诗吗,这是在江南传诵一时的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南宋君臣,耽于逸乐,早已忘记了沦陷在金虏铁蹄下的大好河山,忘记了渴望一见故国旌旗的中原父老了。他们把杭州改成了‘临安’,你只从这‘临安’二字,就不难想见一斑,所谓‘临安’,其实也就是只图‘苟安’而已!”

  李思南道:“难道江南就再也没有了像岳飞、韩世忠那样的抗敌将领么?”

  杨滔道:“有是有的,但可惜的是他们也逃不掉岳飞、韩世忠那样的命运。不是遭奸臣陷害,就是被皇上解除兵柄,置散投闲!老弟,我给你说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也正就是我们父子的遭遇。”

  杨滔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们父子到了临安,其时秦桧己死多年,但当朝的宰相,却仍是秦桧晚年所提拔的党羽魏良臣。这个魏良臣名为‘良臣’,实是奸臣,他碍着我们杨家的勋望,不能不安置我的爹爹。但我爹爹不肯谄媚他,于是得了一个五品‘签事’之职,拨在淮右一个小县给淮阳节度使练兵。像这样的练兵官在一个节度使之下有十几个之多,练成的兵每年都要交出去的,亦即是说,负责练兵之人并无兵权,他只是为人作嫁而已。

  “本来倘若所练的兵用于抗敌那也很好,我的爹爹并非争权夺利之人。但结果经他的手所练成的精锐之师,尽都用于‘袭匪’,而所谓‘匪’,又只是一些无以为生,不堪暴政,迫得‘铤而走险’的百姓!

  “这样过了几年,爹爹灰心极了。因此他不要我在军中任职,要我多学些本领,希望朝政更新,待时而用。裴大侠和我爹爹交好,于是收了我做峨嵋派第三代弟子。

  “时光流矢,我们到了江南,不知不觉已是十年有多。这一年金主完颜亮要‘立马吴山第一峰’,亲自领兵,要讨平江南。满朝文武,都作投降的打算,敢于统兵抗战的,只有虞允文一人。虞允文当时只是一个中级将领,有兵不过万人。而完颜亮的大军号称百万!”

  李思南道:“你说的这位虞允文可是在采石矶大败金兵的虞元帅?”

  杨滔道:“不错。你们在沦陷区的也知道了?”

  李思南道:“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我们怎能不知?金虏虽然极力掩瞒战败的消息,但民间却是奔走相告,人人都知道完颜亮的百万大军在采石矶全军覆没。但我们却不知道虞元帅只有这么一点兵,一万新兵对百万久历沙场的强虏,‘以一当百’还不足以形容双方的强弱悬殊,这个仗不知是如何打法?”

  杨滔道:“依靠老百姓嘛!虞允文虽然只有一万新兵,但战事一起,各方民军都来助战,江北的义军也大举响应,截断金虏运粮的道路。这样一来,完颜亮的百万大军反而陷入百姓的包围之中,就像瓮中捉鳖一样,叫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这次采石矶之战,我的爹爹也尽了他的一份力量。当时他刚好有三千名业已训练期满的新兵,本来要拨给淮阳节度使拿去‘袭匪’的,他看到了虞元师号召百姓抗金的檄文,就把这支新兵开到采石矶去了。”

  李思南道:“这不是违抗了朝廷的命令吗?”

  杨滔道:“当时正是战事最吃紧的时候,打败金虏要紧,爹爹早已是把个人荣辱、甚至是连生死也置之度外了!”

  李思南拍掌赞道:“好,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襟怀!”

  杨滔道:“不,我爹爹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做的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所应该做的事情。”

  李思南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如果是换上了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跟着又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一仗打得漂亮极了。有个笑话,也许你还不知道呢。我们在沦陷区的百姓,大家都把完颜亮叫做‘完颜暗’。”

  杨滔笑道:“有这么一个说法?”

  李思南道:“据说完颜亮在出兵之时,曾做了一首诗,诗道:‘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他以为他的百万大军,投鞭足可断流,一定可以吞并江南、统一天下的了,哪知身败名裂,不但全军覆灭,他自身在逃命途中也给乱军杀了。所以百姓说他毫无自知之明,不配称‘亮’,只能叫做‘完颜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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