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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荒山夜话(3)


  耿电暗自想道:“不错,大事要紧,不能拘泥小节。我如今受了伤,寻常的小贼对付得了,但若果碰上一个像刚才那个本领高强的敌人,我可就上下了祁连山啦。”当下笑道:“好,那我就请你做保镖吧。”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上倒是不感寂寞。不过耿电怀有心病,错以为她和罗浩威已是一双心心相印的情侣,是以虽然形迹上已经熟络许多,却总是保持兄长的身份,不敢稍有半分越礼。

  耿电急于赶到祁连山,不料心里越急,跑得越慢,渐渐就有点感到支持不住了。杨浣青劝他道:“大哥,古语有云:欲速则不达。你受了伤,再不顾生命的施展轻功,病倒了怎么办?”耿电无可奈何,只能听从她的劝告。这一天才走了一百多里。

  第二日更糟,走了一程,耿电就感到头晕目眩。他不敢让杨浣青知道,强自振作精神,挨到黄昏时分,不过走了八十多里,面色已是苍白如纸。这时他虽然力加掩饰,杨浣青早已看出来了。

  依杨浣青之意,本是要和他到小镇上找个大夫看病的。耿电却是不肯依从,理由一是不能耽搁时日,二是恐怕泄漏风声,给敌人发现。一男一女,又都是口音不同的外乡人,找大夫看病,难免要惹别人起疑。而此地又正是凉州总管杨益寿的辖境。

  杨浣青道:“那也必须找个地方歇息,不能再赶路了。”

  他们在树林里找到一棵枝叶密茂,可避风雨的大树,杨浣青在树下生起了火,给耿电烧了一壶开水,吃了一点东西,耿电精神好一些。杨浣青强迫要他睡觉,耿电笑道:“我本来想晚上也赶路的,如今听你的话,明天才走也就是了,要我这样早睡觉,我可是睡不着。”

  天上下起了毛毛雨,杨浣青皱了眉头,说道:“三天下了两场雨,真是倒楣。不过这场雨看来不会像前日那场雨那样大,希望它快点过去。”

  耿电笑道:“世事真是往往料想不到,前晚下雨的时候,我和罗浩威他们围着野火作长夜之谈,和今晚的情景也差不多,但陪我夜话的人却换成你了。”

  杨浣青道:“你们那晚谈些什么?”

  耿电道:“没什么。我和他们说起咱们两家当年在一起的旧事。”他本来要把罗浩威说的一些话告诉她的,但想了一想,觉得还是不宜于这样坦率的和她谈及儿女之情。

  杨浣青笑道:“你在我家的时候,我还未曾出世呢,你谈的是什么旧事?”

  耿电说道:“那时咱们两家同住在一间破庙里,下雨的时候,我们的娘忙个不得了,我却爬在地上戏水。”

  杨浣青笑道:“是吗,那你小时候一定是很顽皮的。可惜我没有看见你小时候的样子。”耿电说道:“是呀,我常常因为顽皮,挨妈的骂。幸亏你的妈却给我保护,不让我妈打我。”

  杨浣青笑道:“这样说,我的娘一定是很疼你了。我也曾听得娘说过,你小时候很可爱,不过却完全没有说起你这些顽皮的事情。”

  耿电说道:“你妈还曾和你说过一些什么关于我的事情?”

  杨浣青道:“听说你是四岁的时候离开我家的。那时我还在妈的肚子里。”说至此处,脸上泛起一片红云。

  耿电心中怦然而动,说道:“不错,亏你妈还记得清楚。但这又怎样?”

  杨浣青低下了头,说道:“没什么,妈因为我没有见过你,说起的两家旧事我全不知道,所以也就没有怎样多说了。今晚你说起来,我倒是很感兴趣。你多说一些给我听,好不好?”

  耿电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淡淡说道:“我年纪太小,记不得这许多了。”

  他们两人彼此试探,总希望对方先把那桩关系他们终身大事的事情说出来。但杨浣青是个女孩儿家,当然羞于启口;耿电怀着心病,在还未确切知道杨浣青的芳心谁属之前,则不敢启口,结果变成了互相试探,大家都感失望。

  杨浣青本来想要问他:“你记不得这许多,你妈和你说的总不止这一些吧?”但一想,这一问也还是太着痕迹,话到口边又吞回去了。

  本来是十分融洽的气氛突然变得僵冷,两人不约而同的望了对方一眼,杨浣青低下了头,耿电也转过了脸,大家都想不出要说什么话好。不由得大感尴尬。

  好半天耿电说道:“干柴没有了,咱们拾些枯枝添火。”

  杨浣青忽地跳了起来,说道:“别走出去,你听!”

  耿电伏地听声,只听得隐隐似有脚步之声,而且来的人数似乎很多。

  杨浣青没有生病,耳朵比耿电更灵,说道:“他们正是朝着咱们这边来的,大约有二三十人呢,他们步履不齐,听得出有的人轻功很好,另一些人则是极力放轻脚步,却不能隐没声息的。荒山上怎会突然来了这许多人,料想是冲着咱们来了。我弄熄火头,你躲一躲。”

  耿电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大病,正好找个小贼消遣消遣,岂能袖手旁观?”

  忽觉软玉温香,醉人如酒。杨浣青握着他的手,贴在他的耳边柔声说道:“大哥,听我的话,我不准你出手!”爱护之情溢于辞表。耿电心神一荡,不由得点了点头。

  杨浣青大喜,连忙弄熄那一堆火。把耿电安置到大树后面,她自己则跃上树顶。刚刚藏好,只见火把光亮,那些人已然来到。耿电看见并无那日的那个军官在内,心里想道:“来的不过二三十人,以她的本领料想可以应付。为了免她担心,我就让她唱一出独脚戏吧。”

  带队的是个少年军官,说道:“咦,这里刚才还有火光,怎的却不见人了?”当下上前察看,跟在他后面的军官说道:“这堆火刚刚弄熄,想必藏在附近。”另一个军官道:“你们瞧这脚印,一大一小,看来定是一男一女。我看多半就是翦大人说的那两个人了。”那少年军官笑道:“你们且莫乱猜,说不定是两个在这里偷情的乡下男女呢。莫要把他们吓坏了。喂,你们出来,躲是躲不了的。只要你们不是匪徒,问过了话,就让你们走。”耿电想道:“他们说的什么翦大人,想必就是给我打跑的那个鞑子了。这班鞑子官兵果然是冲着我来的。不过,这个领头的小鞑子,倒似乎心地还好。”

  藏在树上的杨浣青则在暗中盘算:“这小挝子倒像是个公子哥儿,本领料也有限。擒贼先擒王,待我一举把他拿下,也省得多耗气力。”

  军官没见有人出来,正要展开搜索,杨浣青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冷冷说道:“我在这儿,你们瞎了眼么?”

  翩如飞鸟,快如闪电,杨浣青人在半空,已是一揪“鹏搏九霄”,朝着那个少年军官疾抓下来!

  她只道手到擒来,不料这少年军官的本领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杨浣青疾抓下来,他霍的一个凤点头,一招“拂云手”,双掌向上一推,只听得“卜”的一声,少年军官头戴的狐皮帽子跌落地下,杨浣青那一抓的力道给他卸开,身不由己的斜飞出去了。

  好个杨浣青,在敌人包围之下,登时显出了超卓的轻功,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银丝鞭倏地抖开,脚尖着地之时,四个扑上来捉她的官兵已是每人着了一鞭,都变作了滚地葫芦了。

  一个手执大刀的军官本来正在扑过来的,见杨浣青这样厉害,吓得慌了,失声叫道:“小魔女!”

  杨浣青纵声笑道:“不错,我就是专杀你们鞑子的小魔女!”银丝鞭一卷一勒,那军官虎口如割,大刀脱手飞出,众官兵发一声喊,慌忙闪避。

  杨浣青一个转身,银丝鞭又向那少年军官打去。仍然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那少年军官仗剑防身,鞭影翻飞,剑光缭绕,一个攻得迅猛,一个守得沉稳,竟是各有千秋。那少年军官从未见过她的这路鞭法,被迫得连退数步。但他退一步就把杨浣青的攻势解了一分,杨浣青的长鞭可也打不到他的身上。

  忽地又是一个少年军官越众而出,喝道:“休得猖狂,我来会你这小魔女!”声音清脆,虽然是在喝骂,听来也很悦耳,但来得可是真快,说到一个“会”字,杨浣青己是感到背后金刃劈风之声。

  杨浣青反手一鞭,重使“缠腕夺刀”的那招鞭法。但这个少年军官却非刚才那个手执大刀的军官可比,“他”一个移形换位,跟着便是一招“彩凤夺窝”,两柄柳叶刀竟然反客为主,抢杀过来。

  此时杨浣青方始看得分明,原来这个少年军官乃是一个女子。

  杨浣青好生诧异,心道:“想不到鞑子之中竟然也有这么一个武功出类拔萃的女子!”不敢轻敌,迅即便是连环三鞭。

  这女子和杨浣青一交上手,便知自己的本领还是比对方稍逊一筹,她是个好胜的人,“生怕在手下人跟前给“小魔女”打败,失了面子,心里一急,便即嗅道:“大哥,你怎么不来帮我?你是看上人家姑娘的美貌了么?”

  杨浣青大怒,喝道:“不要脸!”唰唰唰鞭风呼响,夭矫如龙,看似打向上盘,倏地卷到下盘,那少女给她打得有点手忙脚乱,却还是回骂道:“谁不要脸,你这小魔女才是不要脸。你那野男人呢,为什么还不出来?”

  那少年军官叫道:“妹妹小心!”只听得“嗤”的一声,杨浣青的银丝鞭疾掠而过,已是把她的衣裳撕去了一片。那少年军官初时不想以多欺少,看见妹妹打不过杨浣青,这才急忙上来。

  耿电初时本来也是不想出手的,但看了几招,已知杨浣青决难以一敌二,顾不得自己身上有病,一声大喝,就跑出来。

  耿电突然窜出,身法快得难以形容。待官兵们发一声喊,上前兜截之时,他早已是声到人到,扑向那少年军官了。

  少年军官横剑一封,耿电折扇斜指,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攻来,少年军官挥剑划出一个圆圈,圆圈尚差少许缺口未曾划成;耿电引开他的目光,扇柄闪电般便从缺口插入,点着他的身子,正当小腹“愈气穴”的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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