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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杯酒论交甘淡薄 玉钗为聘结良缘(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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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珪璋道:“许多年来,我从未曾告诉过你我的来历,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本是幽州人,迁到贵村,为的就是避开这个安禄山!” 段珪璋再饮了一杯,继续说道:“先祖累积军功,做到幽州的兵马使,算得是个不大不小的武官,先父不幸早死,我继承祖父遗荫,不知天高地厚,结交了一班无所事事的少年,平日在里巷之间专管闲事,打抱不平,自命侠义。其实这班少年,有半数以上,就是无赖,为了索饮索食,和我结交罢了。其中有一个便是安禄山,哦,那时候,他还未姓安。” 段珪璋顿了一顿,往下说道:“安禄山是西域胡人,本姓康,母亲是突厥人,后来再嫁胡将安延偃,他才冒姓安氏。”史逸如笑道:“不必管他本姓什么,既然大家现在都知道有个安禄山,就叫他做安禄山吧。后来你和安禄山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珪璋道:“这安禄山通晓六番语言,当时在幽州做互市郎,幽州这地方汉胡杂处,互市郎就是在市集上专责管理汉胡商务的一种小官,碰到双方言语不通的时候,兼做传译。他常常从中取利,欺诈善良的商民,外表上却是个豪爽脱略,喜欢交朋结友的好汉。我因为他懂得几路拳棒,又通晓六番语言,一时不察,认为他是个人材,和他交上了朋友。 “渐渐我发觉他的行为不当,也曾规劝过他,他却阳奉阴违,变本加厉,有一次他伪造证券,勒索一个商民,强迫人家送闺女给他抵债,这事情给我知道,一怒之下,把他重重地打了一顿。从此绝交。安禄山在市集中众目睽睽之下,被我痛骂一场,重打一顿,无颜再混下去,第二天就失了踪,不知去向。 “过了几年,忽然听说他做起了平卢军兵马使来,原来他靠着后父的援引,投到幽州节度使张友珪部下当‘捉生将’,边军重用胡将,他又善于钻营,兼之也立了几次功劳,所以升迁甚速,做了兵马使之后,不到两年,就升任平卢军节度副使了。而且将带兵回幽州驻屯。 “那时我先祖所遗留的一点薄产,已经被我挥霍得干干净净,落魄不堪,往日所结交的一班朋友,也尽都散了。我知道安禄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他做了大官之后,作威作福的事情,我也听得不少。料想他回到幽州之后,一定放不过我,而我对故乡也已无可留恋,所以我便即远离故土,辗转流离了几年,方始在贵乡落脚。想不到今天仍然在这里碰到了他。史兄,只怕今日便是你我分手之期了。” 史逸如道:“我只道你闯了什么滔天大祸,却原来不过是少年时候,曾经打过一个无赖而已。事隔多年,安禄山也未必记得吧?” 段珪璋道:“安禄山把这件事情当作平生的奇耻大辱,只怕死了也会记得。我若不走,定然身罹奇祸,我死不足惜,只是怕连累了妻子亲朋!安禄山如今气焰滔天,他的淫威,你今日不是也曾亲眼见了吗?” 安禄山的残暴无道,史逸如并非不知,但他却不认为事情有如此严重,他和段珪璋多年朋友,实是不舍得一旦分开,因此又劝慰他道:“今天在路边的闲人甚多,安禄山在前呼后拥之下,匆匆驰过,他未必便在人堆之中认出了你?” 段珪璋道:“古人说得好:防患未然。事情总得往最坏处想。万一祸患突如其来,那时我要躲也躲不及了。何况自从去年安禄山巴结上杨贵妃之后,将来必定常到长安,这儿离长安甚近,总有一天会给他发觉。” 史逸如道:“你我二人情同手足,如今又结成了儿女亲家,理该患难与共,要走,咱们两家一同走!” 段珪璋面有难色,半晌说道:“吾兄高义,可佩之至。只是嫂夫人刚刚生产,这,这如何使得?” 史逸如笑道:“嫂夫人不也是刚刚生产吗?” 段珪璋道:“内子略通武艺,身体强健,事到急时,要走不难。嫂夫人乃是名门闺秀,怎过得亡命生涯,受得风霜之苦?” 史逸如道:“依我之见,要走也不争在这时。想那安禄山前往长安,最少也得过了元宵,方回幽州。嫂夫人虽说身体强健,刚刚产后,到底不宜于远行。依我之见,不如再待过十天半月,那时两家同行,岂不是好得多?” 段珪璋听史逸如说得甚为有理,再想到儿女的亲事上头,若然两家就在今日分手,虽说有龙凤宝钗为凭,他年能否相见,却还是只能听凭天命。安禄山到了长安,免不了有许多官场酬酢,京中富贵繁华,他又新拜了杨贵妃做干娘,也自得大大亨乐一番。即算他认出了自己,要报昔日被辱之仇,大约也得等他在长安回来,再经过这个村庄的时候。 想了半晌,段珪璋终于接纳了史逸如的劝告,决定在元宵前一日,两家人一同远走高飞。 史逸如本来要问他认不认得那个乡下少年的,这时方有机会提起。段珪璋听了之后,甚为惊诧,说道:“有这样一个人吗?当时我一见安禄山的旗号,就蒙头溜开了。原来闹哄哄的是这一桩事情。” 史逸如见段珪璋神色有异,心想:“那少年的本领确是惊人,怪不得段大哥听了也觉讶异。” 段珪璋再坐了一会,料想安禄山那队官军已过了十里之外,便向史逸如告辞,约定史逸如明日到他家相见。 段珪璋走后,史逸如回到内房,看望他产后的妻子和初生的女儿,妻子甚为虚弱,精神尚未恢复;女儿则似粉雕玉琢一般,生得极为可爱。史逸如怕妻子忧虑,举家远走之事,准备待她调养好了,临行之时才告诉她。那股段珪璋拿来作为聘礼的凤钗,则先拿来给妻子看了。 史逸如的妻子姓卢,乃是河东大族,富贵人家,见了这股凤钗,亦自啧啧称异,忙问他是哪儿来的。史逸如道:“是段大哥的。”卢氏道:“是那段珪璋段大哥吗?”史逸如笑道:“还有哪位段大哥?”卢氏道:“咦,这倒奇了。段大哥竟有这等价值连城的宝钗。”史逸如笑道:“还有更奇的呢,段大哥也是在昨天大年除夕的晚上得了一个孩子,不过咱们是个女的,他们是个男的。”卢氏道,“有这样巧的事情!你们是好朋友,孩子又在同一天出生!大哥,我说句笑话,这两个孩子倒像是天生的一对呢。”史逸如哈哈笑道:“不是笑话,婚事已经成了。这股凤钗就是段大哥给咱们女儿的聘礼呢。你该不会嫌他家道贫寒吧?” 卢氏想了一想,道:“段大哥、大嫂都是百中无一的好人,段大哥且是文武全材,我看目下的世道,只怕将来难免大乱,女儿嫁到他家,比嫁到什么书香门第、官宦人家更可靠得多。只是我却有点担心……”史逸如忙问道:“你担心什么?”卢氏道:“段大哥家道贫寒,却有这等宝……”史逸如笑道:“你莫非疑心他的宝钗来路不正?”卢氏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以段大哥的为人,纵使是再值钱的东西,我也不会疑心他是不义之财。但从他有宝钗这件事情看来,他定非常人,若非先代曾作高官,他本身就必是荆轲、聂政这流人物。而他甘心在这小村子里默默无闻,依我看来,只怕他多半是惹了什么灾祸,避难而来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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