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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关塞萧条永夜角声悲自语 风尘荏苒中天月色好谁看(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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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和团与大刀会联盟后,声威更盛;加以朱红灯改变策略,把“反清复明”的口号改为“扶清灭洋”,民众参加的更多,终于迫使满清统治者不得不承认义和团是“合法”团体,于是发展极为迅速,北方几省都有义和团的组织,尤以山东更是义和团的天下,只荏平一县,就有拳厂八百多家(义和团与清廷间的错综复杂关系,详见拙著《龙虎斗京华》一书)。朱红灯甚为兴奋,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师父姜翼贤和师侄女姜凤琼,却不无遗憾。 但虽然姜凤琼不来,义和团的“红灯照”仍然是日益发展,抗法名将刘永福的妹子刘三姑参加了,杜真娘的女营和“红灯照”的联络也极为紧密。上官瑾经常做义和团与大刀会的使者。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按下义和团不表,先说姜家祖孙之事,你道姜老头子与红衣女侠何以下落不明,原来就是在义和团日益发展之时,他们却历尽沧桑,遭遇大变。 当日朱红灯入保定,劝师父出山。姜老头子虽然赞成义和团的事业,岂奈英雄垂暮,豪气渐消,加以顾虑甚多,不愿心爱孙女冒奇危、历大险,竟存了明哲保身之心,愿得一佳婿以终余年之想。拒绝了爱徒之请,留恋家园。 谁知姜老头子虽然想安安静静度过余年,世局变化,却不容许他超然物外。朱红灯去后,保定城里随即沸沸扬扬,传出丁剑鸣的独子丁晓拒婚出走的消息。姜老头子情知丁晓一定是朱红灯引去的。但他和丁剑鸣既非知交,素鲜来往,而且心里也一向不屑丁剑鸣为人,自然不会去通知他,本来了晓的出走,与姜老头“痛痒无关”,只是他却注意到自己的孙女大为异常,谈起丁晓的出走,她似乎很是兴奋,但兴奋之中却又掩不住抑郁之情。他不知道,引丁晓出走的,不但是朱红灯,也有自己的孙女在内。而姜凤琼对义和团是向往的,她以为了晓这次去一定参加义和团,心中颇为他高兴,却又为自己不能过有光有热的日子而郁郁不欢。 姜凤琼的抑郁,已引起姜翼贤的烦恼。谁知还有令他烦恼的,是丁剑鸣竟找上门来,问他可知道了晓的下落。原来了剑鸣听索家武师说起当日了晓打猎,帮姜凤琼和他们“为难”的事,这班人所说自然加油添酱,把了晓说成是姜凤琼的知交。丁剑鸣对姜凤琼的印象一向不好,听后竟怀疑丁晓为了她这才拒婚出走。于是立刻去找姜老头子询问。 姜翼贤一听丁剑鸣竟向自己问丁晓的下落,满怀不悦,立刻给他碰了回去!面色一沉,悄声说道:“你不见了儿子,怎问起我来?我可没责任替你管教儿子!” 丁剑鸣嗫嚅说道:“听说令孙女与他相熟,顺便来问一声,别无他意。” 姜老头子面色涨红,怒道:“满口胡言!你把我孙女儿看成什么人?莫不成她会把你的儿子藏起?丁剑鸣,你别看我年老,我还不能随便由人侮辱!你别到这里来乱说混帐话!”姜老头子说到这里,倏的起立,把手一挥道:“请!请!你自去找你的宝贝儿子,我这里不敢留你这个贵客。”姜老头子是明着下逐客之令了。 丁剑鸣给姜老头一番抢白,说得跼天蹐地,甚是尴尬。他只是闻说姜凤琼和他儿子“有交情”而已,而这“闻说”,究其实也不过在打猎时见过面。他一时情急来问,如今给别人反问起来,这可没法子解说。弄得不好,还会担上“伤人闺阁”的罪名。丁剑鸣虽然一向心高气傲,可也不能不咽下这口气,交代了几句:“我这不过是来问这么一声,也是见老前辈交游广阔,希望老前辈得到什么风声时,能通知一下,实无他意。你老不谅,就此抹过。我告辞了。”说罢微微一揖,倏然转身,洒大步走出屋来。背后听得姜老头嘻嘻地冷笑。 姜老头子给丁剑鸣这一问,直气了几天,可是料不到还有比丁剑鸣找儿子更麻烦的事在后头。过了约摸十天,地方上的团练竟然请他去问,问朱红灯是他的什么人?是不是到过他家住?姜老头子一听,心内暗惊,强自镇定答道:早年时是曾收过一个姓朱的徒弟,但却不是叫做朱红灯。这个徒弟出师后十多年,渺无音息,从未来找过他。姜老头子这番话,自然是想摆脱关系的。不过有一点真的是:朱红灯在师门时的名字是朱聚贤,“红灯”这个名字,是他创义和团时才改的。姜老头子奇怪:江湖上也很少人知道朱红灯就是他的徒弟,何以这条街上的小官儿反会知道。 那团练不放松地又盯着问道:“那么前两个月有个中年汉子在你家住,是你什么呢?”当时还没有“报户口”啦,客来要登记这么一套,姜老头子情知他一定是听别人说的,没有和朱红灯“亮过盘子”(见过面)。就装得从从容容地回答道:“那个人吗,他是我一个远房的亲戚。我儿子的亲家的表婶的堂侄的表弟。我在保定住二十多年了,以前开武馆授徒时也没闹过事,何况闭门息影之后,难道还会收容什么坏人?” 那团练没说什么,可是却要他找两家殷实商户担保。那团练倒有点不好意思道:“你老是武林前辈,又是老街坊,德高望重。我们哪里不闪个面子(彼此照顾之意),只是这是上头要追查的,不这样办,可没法交待。你老原谅些个!” 你道那团练如何会向姜老头子查问起朱红灯来? 原来那时正是朱红灯率众在赭石岗前救丁晓,杀命官把安平府马步官军数百俘虏之后。安平在河北、河南交界之地,义和团势力以前只是在山东活跃,而今开始在这两省“暴动”起来,直隶(即河北)河南总督都吃了惊,对义和团更加防范,对朱红灯也着意搜捕,行文各处,到了保定。有一些老捕头知道姜老头子大徒弟姓朱,说了出来,保定府就要这条街的团练去查问一下。虽是例行公事,但却不很寻常,幸好那团练见姜老头子是老街坊,查问不出,也不迫人过甚,只要他找两间殷实商户担保。 可是这却苦了姜老头也!他平生往来朋友,多是武林中人,在商户中哪有知交?普通认识的一听说事涉义和团的总头目,要担保姜老头子收留过的汉子不是朱红灯,谁敢担负这么大的干系?前清时代,“造反”罪名非同小可,与“反贼”有来往,也可以弄至满门抄斩,殷实商户怎肯担保。 姜老头子奔跑两天,仍是找不到铺保。三天日期,还剩一日。这晚心中烦躁,绕室彷徨,午夜无眠,思潮起伏。忽听得卧室窗外,微微一响。姜老头子是武林名宿,耳目聪敏,立刻听出是一个人来。他倏地起立,朝窗外喝道:“是哪路朋友,怎不进来叙叙?” 话声方停,窗外一个低沉的声调答道:“遵命!”人随声进,刷的跳入屋来。姜老头子定睛一看,吃了一惊,抗声说道:“你深夜到此何为?有什么见教,请划出道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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