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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流水落花深仇伤寂寞 珠宫贝阙往事诉辛酸(3)


  这一晚,晚餐由侍女送来。陈天宇始终没有见着铁拐仙夫妇的面。是夜,陈天字辗转反侧,一会儿想起了那藏族少女芝娜,一会儿想起了冰川天女,一会儿又想起了自己所拜的师父铁拐仙夫妇的古怪行径,思潮起伏,不能入睡,偶从窗口望出,但见外面一片银白,在冰峰的雪光掩映之下,那些奇花异草,如同蒙上一层薄雾冰纳,又如在玻璃世界之中,添了许多美妙的神秘的色彩,这奇景的确是人间罕遇,旷世难逢,陈天宇忍不住悄悄地起来,披上衣裳,推开宫门,出去赏览。

  忽听得一阵微细的语声,远远传来,陈天宇在假山后面一伏,只见两条人影正朝着自己这面行来,走在前面的是自己的师父铁拐仙,陈天宇心中大奇,想道:他们在这个时分,出来做甚?又怕冰川天女瞧见了他,怪他在深夜之时,在宫中行走,因此动也不动,不敢出去招呼。

  这两人走到陈天宇十余丈之地,忽然停着,只听得冰川天女说道:“多谢你这次上山报信,更多谢叔伯们对我关心,但我己立誓此生此世,再不下山半步的了。”铁拐仙道:“但,但是那个金瓶,关系极其重大,想当年,七剑下天山,你的祖父祖母,同凌未风大侠一起,同抗清兵,你是桂大侠的孙女儿,难道就忍见西藏沦为满虏的藩属吗?这金瓶一到,西藏可就完啦!”冰川天女冷冷说道:“我不理这些事情。”声调十分坚决,毫无挽回余地。铁拐仙叹了口气,正想再说,只听得冰川天女又道:“除非这座冰峰倒了,否则我的心志不移。你们夫妇远来,我本该稍尽地主之谊,招待你们小住几日,这话亦说过了。无奈我以前曾发过誓言。有谁敢劝我下山的,即算他是我的长辈,我也不能招待。铁拐仙,多谢你这次的心事,明日我叫侍女送你们下去,以后你们也不必再来探我啦。”冰川天女背向着陈天宇,陈天宇瞧不见她的面容,她说话的声调,听来亦甚温柔,但却是说得斩钉截铁,就如一个女王,宣布了一道命令一般,此言一出,铁拐仙登时静默。陈天字亦是诧异非常,心道:这冰川天女怎的这样不近人情,这不是公然下了逐客令吗?不知怎的,陈天宇忽感对这如同仙境的地方,有说不出的留恋,尤其对那神秘的藏族少女,更是依依不舍。想起明日就要随师父下山,以后再也无缘到此,心中不觉怅然。

  但见玉宇无尘,冰峰映月,万籁无声,满园子静寂寂的,静默了许久许久,才听得铁拐仙道:“冒犯姑娘,不敢求恕,姑娘吩咐,遵命就是。”随即又听到脚步声渐远渐沓,陈天宇从假山石后望出来,冰川天女与铁拐仙的背影都不见了。

  陈天宇吁了口气,步出假山,忽见前面分花拂柳,又走出一人,陈天宇正想躲避,只听得一个银铃似的声音说道:“嗯,你还未睡么?”定睛一看,正是那神秘的藏族少女芝娜。头上披看白纱,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放光,嘴角仍然孕育着那种令人莫测高深的微笑。陈天宇心道:“冰川天女虽然是风华绝代,美若天人,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总是令人不敢亲近;这少女虽则也令人感到神秘,比较起来,却是令人感到易于接近。

  那藏族少女微微一笑,说道:“多谢你屡次救命之恩,只可惜你明天就要走了。”陈天宇道:“嗯,适才的事你都知道了?”芝娜点了点头,道:“天女姐姐说,你师父要去抢夺金瓶,只恐有性命之险,叫你小心。”陈天宇吃了一惊,道:“我给他们弄得莫名其妙,究竟要抢夺的金瓶是什么东西?”芝娜道,“你没有听说过金本巴瓶吗?”陈天宇道:“没有听过。”

  那藏族少女秀眉微蹙,面色凝重,低声说道:“你可知道咱们这里的达赖班禅两位活佛,以及呼图克图等大活佛都是转世的?”原来西藏对达赖喇嘛、班禅喇嘛,以及次一级的呼图克图(活佛封号),都称为活佛,认为他们圆寂(死)之后可以转生。但是究竟生在哪里?何时转生?却是一个大问题。以往的规矩只凭当时当地有声望的活佛或者“吹忠”(巫师)降神作法,指定一个方向,叫人寻找。但往往各指一人,弄到同时出现几个转生的达赖或者班禅,真假难分,无所适从,甚至发生争执,引起纠纷。例如就在驻藏大臣福康安的任内,就曾出现过两个转世的第六世达赖喇嘛,引起重大争执。陈天宇在西藏长大,对这些事情,当然清楚。

  陈天字点了点头,芝娜道:“就因为活佛转世,时时发生纠纷,所以听说清朝的皇帝要颁发一个金本巴瓶(本巴是藏语“瓶子”的意思。)若有纠纷,就叫吹忠将各个被认为是转世活佛的名字,各写一签,放在瓶内,对众拈定。听说这个金本巴瓶就快要由北京颁发,到时达赖班禅以及各僧俗官员,都要举行极隆重的迎接仪式,然后将它供在拉萨市中心的大昭寺楼上,从此永传后世,作为西藏最最重要的圣物。你想这样重要的圣物,该有多少高手保护?你的师父要去抢夺,这可不是寻死吗?”

  陈天宇正欲问她怎会知道此事,想起她是沁布藩王的女儿,就不再问了。陈天宇的父亲是清廷派驻西藏的一个官员,陈天宇虽然对满洲人也不大满意,但却隐隐觉得,朝廷这件事情,也似乎做得不错,最少可以减少西藏的纠纷,不明他的师父为何要反对?

  芝娜叹了口气,道:“我们西藏人最崇拜活佛,若然你们汉人毁坏了这个金本巴瓶,抢走了我们的圣物,那么汉藏之间的仇恨,恐怕会越结越深。听说你们汉人之中,有一些侠士,生怕西藏接受了金本巴瓶之后,政教制度都受朝廷的规定,就要变成满清的藩属,因此誓死从中破坏,但只恐这番好心,我们西藏人会把它当成恶意。你还是劝你的师父不要插手的好。”陈天宇道:“我师父的脾气古怪,我还是新近拜师,怎敢在他跟前说话?”

  两人静默了一会,陈天宇道:“芝娜,你是怎样和萨迦的土司结仇的?”话出之后,忽觉太过冒昧,交浅言深,只怕自讨没趣。芝娜却并不在意,轻掠云鬓,低声说道:“你曾在土司家中救过我的性命,你不问我,我也该对你说说。我且给你说一个故事。除了天女姐姐之外,你是这世界上第二个听我故事的人。

  “很久很久以前,据说在你们汉人叫做唐朝的时候,吐谷浑(今青海一带)入寇西藏,西藏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打退了吐谷浑的军队。不久藏王大婚,皇后就是你们唐朝的文成公主,戳王趁着结婚大典,大封有战功的将士,那位将军功劳最大,藏王便赏给他跑马一日之地,让他自立,那位将军十分善于骑马,穿山涉水并不择路,据说一日之内,便跑了五千多里的一个大场子,于是这片土地归他所有,受封藩王的这位将军便是我的先祖。

  “代代相传,传到第五代便是我的父亲沁布藩王,管辖四大土司,其中以萨迦土司权势最大,他的妻子又正是我堂伯的女儿,上司下属的关系加上亲戚的关系,两家的来往就更亲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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