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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于是,悠闲的,徐缓地——

  紫千豪现身出来,负着手走进山坳子里,一面含着笑意,和善的代“沈居士”接下话尾:“你不要再伤脑筋了,居士,这另一个叫金奴雄,号称‘六甲神’.孤竹帮的十四名大头领之一!”

  紫千豪的突然出现,使正坐在山坳子里谈话的四个人在刹那间不由全震呆了,他们如遭雷击,个个面容青白,双目发直,尤其是方樱,她几乎看到天地全在旋转,连一口气都顺不过了……

  对面,便是那身着锦袍,头扎方巾,鼻直口方,表面上仪表堂堂的“沈居士”,居上旁边,则是那位精瘦干黄,巨目塌鼻大嘴的“蔡大爷”,“白眼婆”莫玉却衰老樵悻多了,她瞪着紫千豪,形态就宛似在大白天里活见了鬼;眉毛跳着,嘴唇抽搐着,两只手也痉挛地扭成了一团。

  淡淡的,紫千豪向莫玉一拱手道:“别来无恙么,莫当家?”

  猛然凛悟,莫玉“唬”的蹦了起来,她慌忙伸手向外罩的黑色宽裳中,尖厉地叫:“紫千豪,我与你豁出去了!”

  微微一晒,紫千豪道:“不用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说着,他倒过头,轻描淡写的道:“沈居士,阁下不去经营你的生财买卖,却鳖在这片土坳里议论我紫某人,莫不成我姓紫的有什么地方开罪了阁下?”

  一番话是又嘲又讽,又阴又损,说得“六慈居士”沈朝宗张口结舌,手足无措,片刻前那种深沉若谷,优雅雍容的神态不知道一下子全跑到哪里去了,只剩得面红耳赤,气喘心跳的份……

  转向了“血手”蔡泉,紫千豪面色突沉:“蔡泉,你做你的独脚生意,发你的无本财,我从来就没有干涉过你,杯葛过你,如今我的客让竟换来你的恶报与祸心,姓蔡的,你还懂得一点江湖上的道义和武林中的规矩么?你自以为翅膀够硬,牌子够亮了么?以为就能跋扈嚣张了么?”

  “血手”蔡泉虽不似沈朝宗那般失态,却也征窒在那里,又是窘迫,又是羞辱,又是忐忑,他一张黄脸涨得发赤,连炯亮尖锐的两道目光也变得惶乱无主了……

  紫千豪冷冷的道:“孤竹帮自开堂创帮以来,便从未做过报及同道,迫害弱小之事,而不论同道是否易欺,同源是否可染,总希望大家都有一碗饭吃,人人都有一条路闯,我们从不凌压于人,当然,也不愿人家凌压我们,在孤竹帮的信旨之下,是以同济的意念来容让道上的朋友们,而照样也盼望人家以同济的意念来谅解我们,江湖上的日子已是太艰难,若再用于自相残杀上面,未免也就过分愚蠢及不可怒了,这些道理,我相信,各位全明白,但如二位确实明白,为什么做出来的事却又这般不够道义,这般糊涂呢?”

  “六慈居士”沈朝宗与“血手”蔡泉两个人是一肚子羞怒,一肚子不服,但尽管他们憋得两张脸一阵青一阵红,却又都不愿,也不敢立即发作,紫千豪在西陲的名声是太响了,长久时日的积威之下,纵使他们两个心头懊恼无比,也都全被人家那种威势厌制下去……

  旁边,“白眼婆”愤怒的哼!一声,尖冷的道:“紫千豪,我的基业被你捣毁,手下被你残杀,辛苦建立起来的威信也在一夜之间冰消瓦解,你害得我无处容身,整得我家破人亡,紫千豪,这些深仇血债,我们正好在今天了结!”

  含有一种特殊意味的笑了笑,紫千豪道:“你所说的这些罪名,莫玉,我全都承担,但是,你可也回想过为什么我会做出这些事?为什么我要消灭你么?”

  突瞪着那一双白多黑小的眼球,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咬着牙,切着齿,莫玉的形态像要吃人似的盯着紫千豪:“因为你的狠毒,紫千豪,因为你的贪婪,你的蛮横!”

  摇摇头,紫千豪平静的道:“你说错了,莫玉,这些字眼应该加在你自己的身上才对,你为什么会落得眼前的凄惨与狼狈?你自己方才已然供了出来,是你首先要毁灭我的基业,残杀我的手下,打击我的威信,是么?我并没有想对付你,又是你逼得我将你预施诸我身的迫害还诸于你自己而且!”

  微微撇着唇角,紫千豪又道:“为什么你要迫害我?你也自己说过了,莫玉,这乃是因为你的狠毒、贪婪,与蛮横!”

  莫玉的两眼发红,她仇恨已极的叫:“紫千豪,你这刽子手!”

  冷冷淡淡的,紫千豪道:“或者,我是刽子手,但我并不妄想,并不做梦,当我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莫玉,我就从不白费心力去索求!你就不同了,你喜欢妄想,喜欢做梦,喜欢取得一些根本不可能取到手的东西,譬如说,权势与虚名,就像你曾想独霸西陲天下那样!”

  生冷的一笑,莫玉扭曲着面孔道:“那是我看不惯你在西陲一带的张狂与跋扈!”

  露齿一笑,紫千豪道:“但我并没有像你那样要骑到人家的头上,统治人家的行动,对吧?”

  莫玉有些词穷了,她痛恨的道:“紫千豪,我们之间的架子,不是用道理可以解决的,即便是你有一张利嘴,你也无法骗过西睡的每一位道上朋友!”

  点点头,紫千豪道:“当然,我从来也没有幻想过用道理平息我们之间的纠葛,莫玉,便是你愿意如此,我也不会苟同,我们之间的事,必须要用血来洗清,莫玉,我身上背负着你很坝子千百人的性命,同样的,你身上也背负着我孤竹帮千百人的性命,我们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我们只有依照武林中的传统去做,那就是,让我们用自己的手去彼此追索我们属下的命!”

  心腔子猛然一跳,莫玉感到有一股凉气迅速蔓延全身,但她却不甘示弱,硬着头皮,壮着胆,她道:“好极了,紫千豪,今天正好是个机会,便是你没有来找我,我也迟早会找上你头上的!”

  古怪的笑了笑,紫千豪道:“目前你也只好这么做了,莫玉,在你敦请攀鹰瞎道前来暗算我的时候,你原未想到会有今天,是么?”

  一挫牙,莫玉狠毒的道:“紫千豪,你的冷酷与残忍,已经算不上是一个人……”

  双目一寒,紫千豪道:“比起你,还差得远呢!”

  不待对方回答,他已退后一步,冷然向呆立一旁的“六慈居士”沈朝宗与“血手”蔡泉道:“二位,现在是你们做抉择的时候了,是愿意与孤竹帮成仇呢,或是,和孤竹帮为友!”

  沈朝宗和蔡泉闻言之下,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两难,他们惊惊而又窘迫的面面相觑着,一时竟失去了取舍的主意,当然,他们心中全明白,若与孤竹帮在眼前就翻脸成仇,不论是否能占上风,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以他们目前的力量,若要和人多势大的孤竹帮明着一争长短,只怕还差得太远,而孤竹帮报复手段的强烈与残酷又是他们所深切体会过的,但是,假若他们就此抽腿,拱手告退,则答允了莫玉的诺言又如何交待?他们原曾拍着胸脯表示过要协助莫玉对付孤竹帮的,发尽了狂言,摆足了姿态,现在到了应该履行保证的时候却畏缩不前,这,姑莫论道义上和面子上的问题,就是放在自己身前的这个台阶也不好了啊……

  紧迫的,紫千豪道:“二位,你们决定了么?”

  老好巨滑的莫玉忽然长叹一声,沉沉的道:“罢了,沈居士、蔡大爷,你们有你们的困难及苦衷,在紫千豪的淫威之下二位不低头也不成了……我不怪你们,你们要活下去,在西陲这块地盘里,要活下去就不能得罪紫千豪,否则,任什么路子也都绝了……”

  白眼婆莫玉的言词表面上是含着感叹,带着怆然,骨子里却极尽其阴毒挑拨之能事,深刻的震荡着人家的自尊与威严,而一个人,在很多时候,宁可舍命也不愿丢失的。

  “血手”蔡泉的干黄面孔在不可察觉的变幻着,瘦嶙嶙的双手也在一下一下的紧握又放松,放松又紧握,他那一口黑牙深陷在唇内,鼻孔翁动,目光炙烈,宛如正在和一件什么隐形的东西搏斗着似的,那隐形的东西,白眼婆知道,便是他的尊严与理智!.

  “六慈居士”却深深的垂下头,两只手在不住地控揉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纵然看不清,也多少可以猜测出来,沈朝宗此刻的脸色,一定是阴沉不定的,困惑而又犹豫的……

  白眼婆莫玉打铁趁热,她长叹一声道:“罢了,二位就此离去,也免得见到我莫玉溅血三步之际心头难过,今天我便是要拚了一死,也不能咽下这口受欺受辱之气,也不能畏惧于姓紫的那等强横霸道,赶尽杀绝之作风!”

  低沉的,紫千豪道:“好一张利嘴,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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