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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第十三章 财起祸端

  拱桥前,任霜白牵着他的瘦马站定,跟在身后的钟若絮趋近一步,伸手把住鞍脊,娇美清秀的脸庞上凝聚着化不开的离愁别绪,更含蕴着那种悬心挂肚的郁虑,神色好不黯然。

  任霜白看不清钟若絮此刻的表情,但他体会得到,直觉上的感受,往往比目视更能传应,这一时里,空气都好似冷峭了几分。

  手指从鞍脊移到马儿的鬃毛上,钟若絮强颜一笑,

  “你这马儿,可真瘦。”

  任霜白遭:

  “是瘦,但耐力却强,而且,与我颇有默契。”

  钟若絮低声问:

  “有名字?”

  点点头,仟霜白道:

  “叫‘老骆驼’。”

  钟若絮咬咬唇,道:

  “‘老骆驼’?很有趣的名字。”

  任霜白没有说话,他知道钟若絮现在说的也不是心中真想说的话。

  静默片刻,钟若絮吸着气道:

  “事情办完了,你赶紧回来……”

  任霜白道:

  “一定,你挂着我,我何尝不挂着你?”

  抽噎一声,钟若絮努力平抑着悲苦的情绪:

  “霜白哥,一切都千万小心,十多年了,敖长青与那崔颂德怕亦不是吴下阿蒙,可能比当年更要难缠!”

  任霜白沉稳的道:

  “这是可以料见的,然而,我有什么选择?”

  钟若絮忍住泪,道:

  “不错,霜白哥,你没有选择,就如同我哥的血仇必须报还,我亦无从选择—样……但是,你要保重,我们尚希望活下去。就像你所说的,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任霜白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钟姑娘。”

  钟若絮咽着声道:

  “叫我小絮,霜白哥,叫我!”

  吞一口唾液,任霜白的嗓音有些沙哑:

  “小絮……”

  身子贴入任霜白的怀中,钟若絮拿她的秀发摩娑着男人的下颔,脸颊紧紧俯依在任霜白胸口,于是,湿湿热热的一片泪痕,便浸透襟衣,传那丝伤楚眷恋的情怀于任霜白的心扉里了。

  环搂住钟若絮的肩头,任霜白的嘴唇轻轻触抚着钟若絮的耳垂,耳垂柔软却冰凉:

  “放宽心,小絮,我会尽可能的早赶回来……”

  钟若絮噤息摒声,只发出期期艾艾的呼吸音响,未出一语。

  松开围在钟若絮肩上的手臂,任霜白跃身上马,挥挥手,策骑奔过石桥,蹄音便一路远去了。

  当年崔颂德开设赌档的那个镇集,是个被称做“广安”的地方,离着任霜白现下的所在,约有六百多里之遥,已经跨越省界了,任霜白盘算,大概得三四天光景才到得了,他不想赶得太过仓促,因为,他要保持体力的最佳状况,使头脑处于惯常的清晰细密中,这些,都不是疲累之余容易办到的。

  往“广安镇”去的道路,任霜白并不十分熟悉,却不要紧,沿途只须开口询问就不难寻到,只须摸至附近,他就老马识途啦。

  气温降得很快,尚未入黑,寒气已夹着冷风由天地间逼宋,云空跟着晦暗晕沉,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天便乌幽幽的黑透了。

  任霜白正好走在半路上,他没估到气候的变幻有这等快法,待他决定要找个处所落脚打尖的当口,人与马的位置偏偏行在郊野地里,他虽不良于视,也知道周遭一片僻寂荒寒,连点人烟的味道都没有。

  于是,他松开缰绳,任由坐骑奔驰,这亦是他跟“老骆驼”沟通的方式之一,马儿经此即可意会,主人在嘱它寻找歇息之所了,

  北风吹刮得益为凛烈,风梢子触及衣衫,仿佛带着锥尖似的能钻进去,刺骨的冷瑟使人不寒而栗,血脉收缩,要不是任霜白底子厚实,内力充沛,恐怕早已冻僵,但人到底乃血肉之躯,再怎么能抗,亦免不了难受,还得尽早找个窝身之处,方为上上大吉。

  “老骆驼”便急一阵,缓一阵的在旷野中徜样驰骋,突然,它掉转了方向,像有所发现般往右边穿折而出。

  人在鞍上,任霜白迎着扑面的寒气,脚镫以上的腿胫部位连连触及蔓草枯枝,坐骑的起伏幅度较大,且颠簸不稳,似乎奔行于地形复杂的荒原,已不再循经道路。

  微俯下身子贴住马匹的鬃毛,任霜白由得“老骆驼”自行寻往目标,他对爱骑极具信心,他肯定“老骆驼”不会乱跑乱窜,这一去,说不准就有地方暂且安身了。

  经过约摸半柱香的时候,“老骆驼”的奔速逐渐缓慢下来,终至停顿;任霜白眼前呈现一团朦朦晕暗的阴影,有点类似房屋的格局,却没有光线,没有温热,也没有人声。

  马儿轻轻喷鼻,前蹄刨动,像是示意主人:找着落宿之处啦。

  任霜白抛镫下马,略一忖度,慢慢向前摸近,他的行动的确非常慢,非常谨慎,此刻看他,才真正有几分盲人的形态。

  呈现在荒野中的这幢建筑,造形相当怪异,它背后倚着一座土山,两边是密生杂木林子的坡地,这幢“房屋”用粗石堆砌,外面涂以白色,房脊耸起,两翼下斜,房前既无梯阶,也缺大门,甚至不曾开设一扇窗户,而且,由里到外,只有直通通的一间,仅在靠墙的一角,设有一具香案;如此一幢不伦不类的房舍,先不说它是拿来做什么用的,目下的光景,却已十分残旧破败,垂结的蛛网,遍地的虫鸟粪便,加上耸起的屋脊往后坍陷的一段,实实在在显示出它的苍老、破落与被人们遗弃的悲凉。

  摸进屋里的任霜白,稍稍经过—阵探触,立时已明白这是个什么所在——此等建筑并不多见,说起来也有点晦气,民间称它为“厝灵堂”,乃是专为殁于异乡的过客而设,有些外地人死在当地,却宥于落叶归根的想法,要把遗骸运送回乡,如此当然不能下葬,但运柩起程须经各项安排,往往不易一蹴而就,因此就衍生出“厝灵堂”这种设计,好为那些客死异地的孤魂野鬼暂做栖身之所,也就是启灵前的栈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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