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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展若尘低咱一声,道:

  “连那人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

  回思着,季月美忽道:

  “对了,我好像记得赵大爷称呼他‘老游’,至于他是不是姓游,或者乃是他的绰号,我就不敢确定了……”

  展若尘凝视着这季月美,好半天没有说话,季月美不禁又抑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泪如泉涌,哀恳着道:

  “英雄……请你不要杀我……我是无辜的……我对你毫无害处,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英雄,我与你们之间的恩怨全然无关……”

  双眸的光芒冰寒而木然,展若尘在酌量着,他站在那里,就宛若一座山!

  季月美吸位着道:

  “我可以向你发誓,向你赌咒……英雄,我永不会泄露今天的秘密,永不会向人诉说一个字……。我会忘了这件事,就当我从未见过经过……

  ”

  展若尘萧煞的道:

  “季月美,天底下有许多营生,许多行业,有的正常,有的反常,我想,你大概是专门靠着同人姘居来维持生活的吧?”

  呆了呆,季月美突然痛哭起来,她一面哭,一面吸着气道:

  “既是……英雄早知我的底细……我也就不必……瞒着英雄了……不错……我,我是像这样过活的……但我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我是个女人……无才无识的女人……我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娘俩都得活下去……我没有别的本事,只好出卖我的身体……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除了身子,也就再没有其他的了……”

  沉吟着,展若尘道:

  “在这一方打滚久了,你的眼皮子也应该相当活络,季月美,江湖上的传统,想你也多少知道一点?”

  季月美咽噎着道:

  “我听过些……”

  点点头,展若尘道:

  “眼前的事,是一桩不能留活口的事,你明白?”

  全身都似要瘫了,季月美挣扎着道:

  “我是无辜的……英雄……我发誓不泄漏今日之事……求你放过我,看在老天份上……也看在我那嗷嗷待哺的孩子份上……英雄,我求你,我求你啊……”

  展若尘静静的道:

  “你运气太不好。”

  季月美绝望的颤着声道:

  “英雄……求你……求求你……”

  展若尘视线下垂,徐缓的道:

  “你运道欠佳,我的运道尤蹩——但我宁愿自己承担责任,也不乐意向你下手——”

  季月美瞪大了那双红肿的泪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唇抽搐着,嘴巴连连翕张:

  “你……你是说?英……雄……你是说?”

  展若尘低沉的道:

  “我是说,季月美,我要和你赌一次。”

  迷惘又惊疑的,季月美呐呐的道:

  “赌一次?和我?和我赌一次?”

  展著尘异常稳重的道:

  “不错,赌一次——你的模样,你的神态,你的央告,你的祈求,尤其是你在此事中的立场,全使我不能下手斩杀,然而,或许你是故意装扮的,或许你骨子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更可能你表面的反应与你的实际内蕴截然迥异!”

  凄哀的落着泪,季月美道:

  “英雄,你不要这样怀疑我……我没有骗你……我一切正如我所说…

  …我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出卖灵肉的可怜虫……”

  展若尘道:

  “但愿我没有错,你的情形正如你所说的这样,是以我的理智才要与我的仁恕之念赌一赌,也要以我的猜疑同你的诚实与否赌一赌;季月美,我在江湖上厮混已经够长久,试过了各式各样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好狡之徒,也遇多了做工十足,见风转舵的刁滑之辈,因此对人心,对人性,早已失去了那种直党的天真和浮面的信赖,但我不希望重蹈覆辙,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季月美泪流满面,感激零涕的啜泣着:

  “我明白……我明白…英雄……你放心吧……你不会输的,你永不会输的……好人必有好报……英雄,你的仁慈,你的宽恕……老天一定会补偿你……”

  无声的苦笑着,展若尘道:

  “把细软收拾好,你去吧。”

  诚诚敬敬的对着展若尘叩了三个响头,宛如再世为人的季月美咽着声道:

  “英雄,我知道不能问你的名姓,但我却会终生记得你…铭谢你,请接受我与我那孩子的祈福,真挚的感戴……”

  挥挥手,展若尘道:

  “去吧,但谨记三缄其口!”

  季月美抹着泪站立起来,沙哑的道:

  “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英雄,正如同我向你所保证的……”

  当这个死里逃生的女人匆忙收拾妥当,又再次向展若尘叩别之后,展若尘在房中略略抄查了一遍,却没有其他发现,他不再逗留,径自推窗而出,沿着屋脊飞离这幢宅院。

  从他开始行动,一直到他离去,过程中并非是毫无声息的,而某些音响的传扬应该能使宅子里其他的人察觉,然则竟没有引起任何反应,一切静寂无声,这座宅院就仿佛是幢废弃已久的空屋一般;展若尘明白,宅子的主人石宗和必已知晓这是怎么回事了,石宗和默契在心,当然不会,也不敢自找麻烦。

  归途上,展若尘思量着一件事——他义释季月美的事;心头多少有些疑郁的感觉,他不能确定,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了还是惜了?

  正如他曾向季月美所说,他没有杀戮对方灭口,实际上担负的责任极大,秘密的泄漏,内情的宣扬,他本人的身份,加上金申无痕的立场与嘱托,俱将难以收拾,真个到了那步田地,他就不啻自陷困境,进退维谷了。

  但是,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冒这次险,他不愿再干后悔的事,尤其这样的后悔乃是无以补偿的,与其将来可能痛苦,莫如眼下先行承受疑虑的煎熬,正确的答案,他不须多久便会知道了……  

  杀戮同仁义,往往是两个极端,可是在某些情形之下,却又是浑然一体的连结,生死之中若有分径,那便在于一个“理”字上了。

  展若尘沿着大道,策骑往前路奔去,他业已在来时耽搁了一天,他想回程中尽量加快过赶,将这延误的一天弥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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