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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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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劲军摇头道: “人在这个人世间活着,便各有层次,各有际遇,什么事该什么人去做,秩序上是乱不得,论眼下的情形,当然陆少安应先行上阵,如果他有运气,就不会死,他不幸死了,秩序的排列才轮到我,然后,就得看我的际遇如何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 “凡事总是相对的,玄劫,你亦免不了要看造化。” 玄劫道: “生死凭诸实力,命运便交付上天,方劲军,让我们赌一次造化吧!” 踏前一步,方劲军双掌左右分开,模样似待拥抱玄劫,两脚撇立,如同倒八字——姿势摆出他的整个形体突然杀气盈溢,充满了一股似欲爆裂般的凶戾压力! 玄劫注意到对方的双掌,厚实宽大,茧皮累结,而且呈现着奇异的乌黑色,十只手指粗长微曲,仿若铁钳,真是典型的“乌心掌”实形范例,他也注意到方劲军摆出的起手姿势,这种姿势令门户大开,中宫空虚,似乎不合于一般武家谨守严防的习惯,但他确信,方劲军之如此坐马立桩,必然有他的道理在,这道理,恐怕也就是要命的根由了! 方劲军不像陆少安那样转动,他和陆少安的战法正好相反,他不但不转动,更一步—步直逼玄劫而来,步履着地间,仿佛使人感受得到那种隐隐的震晃! 玄劫的“搜神伞”便在这时刺出,伞尖的寒芒划过一道笔直的线,有若流星曳尾,光入人眼,伞尖已到了方劲军咽喉! 乌黑的双掌翻起,快得像是它早就定在那个位置上了,位置的分寸拿捏得非常准确,准确到刚好把“搜神伞”磕开! 十二只短剑般的伞骨,就在伞身荡起的瞬息倏展,骨刃森寒,有若刀轮也似旋向方劲军。 魁梧的身形猝然斜出,斜出的短促距离间,方劲军掌势兜起,狂飚回飞,积雪被劲风扬卷,发出尖锐的呼啸,原本软绵细微的雪粒,顿时竟有了铁砂般的坚硬激力! 玄劫的伞尖撑向地下,身子借着一撑之力倒翻七尺,方劲军倒八字步交错旋飞,张开的两掌有如怪蛇也似倏忽扭卷,不但出手的角度与方位完全违反了力道惯性,劲势聚集的焦点更则匪夷所思;当那一股像煞铁锤般的无形力量由虚缈中突兀凝就,并兜胸撞击过来的时候,玄劫几乎怀疑,方劲军是否曾带来了一个看不见的帮手? 玄劫此刻的情景,正如同—名自绝壁高处坠落的人,有许多过往及眼前的种种迅速浮现于脑际,仿佛形成了连串掠闪的图片,但最使他清晰顿悟的一件事,莫过于了解了方劲军摆出那等起手开山式的因由——双掌他置,以当中的空间做为掌势转化运展的腹地,尺许阔幅,宛如天地,确实攻守自得,应变随心,比起寻常式子,是要高明多了,而倒八字步移动起来如同加橇滑行,雪地运展,岂不称便? 顿悟的前后只为—刹,玄劫要想躲避这突如其来的重击已无可能,但闻“砰”的一声震响,他整个身躯抛空六七尺高,在方劲军的狂笑声里打着滴溜往下跌落一— 眼看着便将摔倒地面的玄劫,在隔着积雪尚有三寸左右的距离时,猝然伸展双臂。用伞杆的尾部猛击地面,他下坠的身形立刻腾射,像是惊鸿乍起,白虹贯日,连人带伞以无可言喻的快速撞向方劲军,撞向以为大局砥定,正在开怀狂笑中的方劲军! “搜神伞”的伞尖如矛,现在,矛尖穿进了方劲军的胸膛,更透出在他背脊之后,瞬息间,这位“龙马队”的瓢把子僵窒住了,狂恣的笑痕凝结在脸上,大张的嘴巴还放肆的绽咧着,但死亡的阴影却像潮水,刹时已浸漫至他的容颜,溢布于一条条颤动的纹褶里…… 拔伞而出,玄劫暴退三步,他注视着猩赤的鲜血涌于敌人的胸口,血色艳丽,只是衬得他自己的面庞越发惨白灰青了! 手捂着伤处,方劲军的模样仅此片刻功夫便已枯槁憔悴得不能看了,他双目深陷,两颊干瘪垂塌,嘴唇发紫,甚至连肌肤都似起了皱皮,好像他体内的所有生机,已被骤而抽光! 唇形在动,在翕张,方劲军喉管里呼噜着痰音,他盯视着玄劫,努力出声: “你……你……怎么……怎么会……” 知道方劲军是什么意思,玄动伸手撕开上衣前襟,现露出他的胸膛,老天,胸膛上的肌肉竟然一片乌黑,一片浮肿的、近乎溃烂的乌黑,上面并且有着极为明显的掌印,但是,掌印不止一个,却是两个! 缓缓的,玄劫撕动着胸前的肌肉,就像在变化一套可怕又令人作呕的戏法一样,他居然把胸前的这块肌肉生生撕了下来,不过,撕下这层肌肉之后。并没有血糊淋漓的情况,他仍旧有着完好的另一面胸膛,仿佛他自来就生有两层胸肉,而且可以随意剥脱无损似的! 拈着手中这块尺许见方,半寸厚薄的黑肿胸肉,玄劫的腔调带着哽咽: “这块胸肌不是我的,它原本属于宣浩……” 方劲军的眼睛张大,眼球几乎要鼓出眶外,喉咙里又起了响动。 玄劫沙哑的接着道: “宣浩告诉我,‘乌心掌’的掌力虽然狠毒,却有一个缺点——如果能在掌劲吐实前的半寸间距中以韧物阻挡,它的力道便难透内脏,用人的肌肉来防护比较理想,尤其拿中过‘乌心掌’的皮肤做防护更为理想,因为‘乌心掌’有一种特性,它会破坏人的肌肉组织,将血管筋络脂肉挤压成一体,这种特性,对挨掌人而言固属致命的灾祸,但却把这片肌肤变得又韧又具弹性,以此抗御‘乌心掌’力,别有吸收扩散的功效……方劲军,如今你一切都明白了吧?” 方劲军挺立在那儿,双目凸瞪,形容僵硬,泥雕石塑般一动也不动一一想是永远不能动了,只不知他到底明白了没有…… 玄劫艰辛的上马离去,心中一边在向老友的灵魂祷告——不是他替宣浩报了仇,宣浩自己替自己报了仇。 天是阴霾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舞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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