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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肩搭披风、身形模高有如门板的那人狂笑一声,满脸瘦病的赘肉都在抖动,他举起手上的大号板斧直指司徒全忠,嗓音粗烈,不在咆哮亦宛如咆哮:“我们怎会来到这里?好杂种,我们不来这里却该去哪里?‘百花坪’么?‘百花坪’只是白痴和猪头去的地方,‘血合字会’不去,我谢独更不会去!”

  好家伙,这位模样狞厉粗陋,混身上下充满戾气的仁兄,敢情就是那恶名值赫、专横刚愎的“血合字会”首脑:“九手勾射”谢独!

  司徒全忠自是颇出意外,同时也感觉到形势大大不妙,他退后一步,又惊又怒的道:“谢独,你原和我们双老约好在‘百花坪’见面论断是非,双老已经准时赴约,你们不在‘百花坪”候驾,却潜行来此,意欲何为?”

  碟碟怪笑,谢独形色越见狰狞:“好叫你这野种明白:范寒峰与沙含恨两个老王八蛋仗着那点恶势,挑着过往的一块臭烂招牌,处处伸手管事,大包大揽江湖恩怨,简直视道上同源如无物,我虽则早就看他不顺,但事不关己,好歹也容忍着,不想这一遭两块老货竟为了‘仙霞山’庄有寿的漏子找到我姓谢的头上,明迫暗求、软硬齐下,要我抽腿化解与姓庄的那段纠葛,我只稍有申诉,居然就恼羞成怒,放下话来在‘百花坪’谈判了断;他娘的皮,两个老东西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无非是想武力迫和不然就斩尽杀绝,行,你一对老小子待断我的路,我就要抄你的窝,‘百花坪’姓谢的不去,偏偏绕来‘彩溪’血洗你‘双老阁’,倒要瞧瞧是谁吃得住谁?”

  司徒全忠面孔苍白,却是看得出他已横了心:“住口!天下尽多帮会组合,也只有你们‘血合字会’才做得出这等不信不义之事,亦只有你谢独才有如此胞胎卑鄙的行为,你们不仅无耻,更且无胆,有种的便明火接刃,正面交锋,暗袭偷截,算不得英雄好汉!”

  谢独目光似血,气势如虎:“野种,我从不自诩英雄好汉,但求益寿延年,名利双全,你要充英雄扮好汉,我却正可成全于你!”

  司徒全忠振吭大叫:“快示警!”

  几名青衣护院手忙脚乱的纷纷从怀中掏出银哨,凑上嘴巴便狂吹起来,尖锐的哨音传扬在夜空里,显得特别凄厉悸颤,但谢独却并不阻拦,他像在观赏一出闹剧似的嗑味而笑:“吹吧,马上便有四面回应,我却要看看你们能吹出什等样的救命菩萨来!”

  就在这边哨音激越的同时,整个“双老阁”内也处处响起了同样急促的声响,还加夹着不断的吼喝呼叫,间歇的悲鸣长号,很快的,有火光燃烧,有兵刃的撞击不绝,形势仿如立刻沸腾起来,情景已老炼狱!

  谢独气定神闲、泰山不动的道:“野种,整外‘双老阁’,我们共有三路人马,你眼前看到的,只是其中一路罢了!”

  坐在地下装熊的汪来喜,早就把眼前情况弄清楚了,因而不由得暗暗叫苦,这岂不是虎吻未脱,又陷狼群了么?两边交锋在即,却将他兄弟五个夹在阵势中间,万一有个什么长短,该有多冤?缨干祥和杨豹亦已撑起身来,只瞧着这一片火爆场面发愣;缪千祥不知怎么搞的,虽然仍在臂酸股麻,私心里竟偏着‘双老阁’这边,他呆呆注视着‘血合字会’那个一身赤红,打骨子里就起了增厌!

  谢独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兄弟五个,大板斧往司徒全忠身上一指,突然暴喝:“宰了!”

  七名赤衣大汉里,有三个猝然扑出,三个人是以不同角度进袭,俱是身手矫健、招式凌厉,几乎在同一时间,攻击的焦点便齐头并落!

  司徒全忠反应猛辣,大斜身,“破浪刀”卷若匹练,镐锋破空如啸,毫不退让的尽全力反攻上去,四个人甫始接触,便已看出都是拼命的架势!

  望了望那几名青衣汉子,谢独不耐烦的道:“一遭宰了,少摆在这里碍眼!”

  于是,又一名赤衣人冲了过去,但见他身影一动,寒光初现,三颗人头已滴溜溜的抛上半空!

  固然也经过生死的豁斗、博命的场合,但像这样惨怖的杀伐,缪千样犹是头一遭遇上,现在,他才知道,什么是狙击的技巧、什么叫歼灭的手段!

  于是,谢独一双阴酷的三角眼已瞄向了他们这边,缪千祥不禁头皮一阵发麻,肌肤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由衷的恐惧来自内心,他好像已经感觉到冰冷的锋刃接触于脖颈,差点连丹田的那口气都提不住了;汪来喜又何尝不是心胆俱颤?他却多少还拿得定主意,急忙扯开嗓门嘶叫:“谢大当家,谢舵把子,你老可千万莫生误会,我们不是‘双老阁’的人,我们也和‘双老阁’结有梁子,今晚潜了进来,原待放火烧他个满堂红,不幸出师失利,火没放成,反倒被摆平了,谢大当家,你老却竖义旗、伸铁拳,不向恶势力低头,正好为我们一干江湖后进吐口怨气,立一个凛然不屈的好榜样,我们服了你啦!”

  后面的一段话,才真正使谢独心花怒放,受用十分,他眼中的杀机立敛,故作矜持的道:“我可不敢承当那么些抬举,不过呢,我就是受不了有人倚老卖老,抗着招牌欺压人,他娘不就是一口气不是?都是肉做的,谁该低谁一头?别个逆来顺受,心起含糊,我偏要往上抗!朋友,你们也遭过那两个老家伙的迫害?”

  汪来喜一副诚惶诚恐、五体投地,幸见青天大老爷的德性:“谢大当家说对了,要不是双老仗势欺人,逼得我哥几个无路可走,凭我们这点气候,也敢冒死同他们争抗?”

  频频点头,谢独这才真想起了什么,他大声道:“难怪方才这些王八蛋正待捆绑你们,原来却是旧事重演,娘的皮,这就叫物极必反,两个老货招得天怒人怨,遍地仇孽,气数就快尽了……”

  说着,他又挥了挥手:“也罢,你们赶紧离开此地,免遭池鱼之殃,既属志同道合,这把火你们也不必放了,且由我来代劳,不但要烧他个满堂红更要宰他个满堂红!”

  汪来喜一叠声的谢着,赶忙示意杨豹与缪千祥,合力背起地下那两个要死不活的,几乎是连翻带爬的逃了开去,也只是刚刚到了城外,背后已传来一声闷障,听声音,似乎是出自司徒全忠口里!

  五个难兄难弟,踉踉跄跄抢进了这片松林里,孙有财始幽灵似的冒了出来,不等汪来喜开口责骂,他已一伸大拇指,全心全意的赞道:“来喜老兄,行,确是行。你这一套,我才真叫服了,要不是你知机得快、应付得妙,你们五位恐怕早已向阎罗殿报到去了;姓谢的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压根不识慈悲二字,若非临时叫你搔着了他的痒处,这会儿,我只剩替列位收户的份啦!”

  汪来喜吁吁喘着道:“你就一张嘴巧;娘的,刚才你倒是死到哪里去了?我还指望你大显神通,前来救人哩!”

  孙有财苦笑道:“我这几下子三脚猫的把式,你又不是不知道,碰上那凶神恶煞,救人不用谈,至多再缀上我一个,唉,先时可把我急疯了……”

  手抚胸,缪千祥余悸犹存的道:“老天、三十多年没受过的惊吓,这阵子却受全了。以前不晓得什么叫害怕,如今才知道,这人间世上,吓人的事儿还真不少!”

  杨豹这时悄声搭腔:“来喜,你看看,他两个像是醒过来了……”

  汪来喜移到近前,俯首查视,可不是么,姜福根与潘一心正在悠悠醒转。两个人揉着眼皮,晃着脑袋,像是宿酒才过,迷迷糊糊的挣扎着要坐起。

  伸手按住他们,汪来喜低声道:“别动弹,药力正在行开,再躺一会就没事了……”

  姜福根努力睁开疼涩的眼睛,怔怔向松林的顶端凝视了一阵,开口有如梦中吃语:“这……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到了何处?先……先时好像听到来喜二哥的声音……”

  汪来喜柔和的道:“已经把你两个从虎口里救出来啦,你两个旦放宽心,等一歇我们就永离苦海喽……”

  透了气,潘一心缓缓眨着眼,神情似是相当疲惫,他涉着嗓音道:“该不是做梦吧?我刚才还隐隐听到杀伐呼号之声,以为这一遭可万劫不复了……”

  不禁鼻端泛酸,杨豹安慰着道:“你们干真万确是脱险了,潘肥,只是时机不巧,尚得淌一关……”

  是的,尚得再淌一关。“双老阁”偌大的范围里,烛天的火光正炽、惨烈的拚杀方兴,这一关,却似历经了阿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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