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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洞房花烛(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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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信中所述,更是危急,王重阳所率义军因寡不敌众,连遭挫败,似乎再也难以支撑,信末询问林朝英的伤势,虽只寥寥数语,却是关切殊殷。杨过道:“嗯,当年祖师婆婆也受过伤,后来自然好了。你的伤势慢慢将养,便算须得将养一年半载,终究也会痊可。” 小龙女淡淡一笑,她自知这一次负伤非同寻常,若是这等重伤也能治愈,只怕天下竟有不死之人了,但说过今晚不提扫兴之事,纵然杨过不过空言相慰,也就当他是真,说道:“ 慢慢将养便是了,又急什么?这些信中也无私密,你就读完了罢!” 杨过又读一封,其中满是悲愤之语,说道义军兵败覆没,王重阳拼命杀出重围,但部署却伤亡殆尽,信末说要再招兵马,卷土重来。此后每封信说的都是如何失败受挫,金人如何在河北势力日固,王重阳显然已知事不可为,信中全是心灰失望之辞。 杨过说道:“这些信读了令人气沮,咱们还是说些别的罢!咦,什么?”他语声突转兴奋,持着信签的手微微发抖,念道:“比闻极北苦寒之地,有石名曰寒玉,起沉疴,疗绝症,当为吾妹求之。”龙儿,你说,这……这不是寒玉床么?” 小龙女见他脸上斗现喜色,颤声道:“你……你说寒玉床能治我的伤?”杨过道:“我不知道,但重阳祖师如此说法,必有道理。你瞧,寒玉床不是给他求来了么?祖师婆婆不是制成了床来睡么?她的重伤不是终于痊可了么? 他匆匆将每封信都抽了出来,察看以寒玉疗伤之法,但除了那一封信外,“寒玉”两字始终不再提到。杨过取过丝带将书信缚好,放回箱中,呆呆出神:“这寒玉床具此异征,必非无因,但不知如何方能治愈龙儿之伤?唉,但教我能知此法…但教我立时能知此法……” 小龙女笑道:“你呆头呆脑的想什么?”杨过道:“我在想怎样用寒玉床给你治伤。不知是不是将寒玉床研碎来服?还是要用其他药引?”他不知寒玉能够疗伤,那也罢了,此时颠三倒四的念着“起沉疴,疗绝症”六个字,却不知如何用法,当真是心如火焚。小龙女黯然道:“你记得孙婆婆么?她既服待过祖师婆婆,又跟了我师父多年,她给那姓郝的道人打伤了,她…她也是受伤难愈而死的。”杨过本来满腔热望,听了这几句话,登时如有一盆冷水当头淋下。 小龙女伸手轻轻抚着他头发,柔声道:“过儿,你不用多想我身上的伤,又何必自寻烦恼?”杨过霎时间万念俱灰,过了一会,问道:“我师祖又是怎么受的伤?”他虽在古墓多年,却从未听小龙女说过她师父的死因。 小龙女道:“师父深居古墓,极少出外,有一年师姐在外面闯了祸,逃回终南山来,师父出墓接应,竟中了敌人的暗算。师父虽然吃了亏,还是把师姐接了回来,也就算了,不再去和那恶人计较,岂知那恶人得寸进尺,隔不多久,便在墓外叫嚷挑战,后来更强攻入墓,师父抵挡不住,险些便要放断龙石与他同归于尽,幸得在危急之际发动机关,又突然发出金针。那恶人猝不及防,为金针所伤,麻痒难当,师父乘势点了他的穴道,制得他动弹不得,岂知师姐竟偷偷解了他的穴道。那恶人突起发难,师父才中了他的毒手。” 杨过问道:“那恶人是谁?他武功既尚在师祖之上,必是当世高手。”小龙女道:“师父不跟我说。她叫我心中别有爱憎喜恶之念,说道倘若我知道了那恶人的性命,心中念念不忘,说不定日后会去找他报仇。”杨过叹道:“嗯,师祖真是好人!”小龙女微微一笑,道:“师父今日若能见到我嫁了这样一个好女婿,可不知有多开心呢。”杨过笑道:“那也未必!她是不许你动情嫁人的。”小龙女叹道:“我师父最是慈祥不过,纵然起初不许,到后来见我执意如此,也必顺我的意。她……她一定会挺喜欢你的。” 她怀念师恩,出神良久,又道:“师父受伤之后,搬了居室,反而和这寒玉床离得远远的。她说我古墓派的行功与寒气互相生克,因此以寒玉床补助练功固是再妙不过,受伤之后却受不得寒气。” 杨过“嗯”了一声,心中存想本门内功经脉的运行。玉女心经中所载内功,全仗一般纯阴之气打通关脉,体内至寒,身体外表便发热气,是以修习之时要敞开衣衫,使热气畅散,无半点窒滞,如受寒玉床的凉气一逼,自非受致命内伤不可。寻思:“何以重阳祖师却说寒玉能起沉疴、愈绝症?这中间相生相克的妙理,可参详不透了。”但见小龙女眼皮低垂,颇有倦意,说道:“你瞧罢!我坐在这里陪着。” 小龙女忙睁大眼睛,道:“不,我不倦。今晚咱们不睡。”她生怕自己伤重,一睡之后不能再见,说道:“你陪我说话儿。嗯,你倦不倦?”杨过摇摇头,微笑道:“你不想睡就别睡,合上眼养养神罢!”小龙女道:“好!”慢慢合上眼皮,低声道:“师父曾说,有一件事她至死也想不明白,过儿你这么聪明,你倒想想。”杨过道:“什么事啊?”小龙女道:“师父点了那恶人的穴道,师姐不知却为什么要去给那恶人解开穴道。”杨过想了一会,只觉小龙女靠在他身上,气息低微,已自睡去。 杨过怔怔的望着她脸,心中思潮起伏,过了一会,一枝蜡烛爆了一点火花,点到尽头,竟自熄了。他忽然想起在桃花岛小斋中见到的一副对联:“春蚕到死丝方尽,烛炬成灰泪始干。”那是两句唐诗,黄药师思念亡妻,写了挂在她平时刺绣读书之处。杨过当时看了漫不在意,此刻身历是境。细细咀嚼此中情味,当真心为之碎,突然眼前一黑,另外一枝蜡烛也自熄灭。心想:“这两枝蜡烛便象是我和龙儿,一枝点到了尽头,另一枝跟着也就灭了。” 他出了一会神,只听得小龙女幽幽叹了一口长气,道:“我不要死,过儿……我不要死,咱两个要活很多很多年。”杨过道:“是啊,你不会死的,将养一些时候,便会好了。你现下胸口觉得怎样?”小龙女不答,她适才这几句话只是梦中呓语。 杨过伸手在她额头一摸,但觉热得烫手。他又是忧急,又是伤心,心道:“李莫愁作恶多端,这时好好的活着。龙儿一生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却何以要命不久长?老天啊老天,你难道真的不生眼睛么?” 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的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但这时面临绝境,彷徨无计,轻轻将小龙女的身子往旁挪了一挪,跪倒在地,暗暗祷祝:“只要老天爷慈悲,保佑龙儿身子痊可,我宁愿……我宁愿……”为了赎小龙女一命,他又有什么事不愿做呢? 他正在虔诚祷祝,小龙女忽然说道:“是欧阳锋,孙婆婆说定是欧阳锋!……过儿,过儿,你到那里去了?”突然惊呼,坐起身来。杨过急忙坐回床沿,握住她手,说道:“我在这儿。”小龙女睡梦间蓦地里觉得身上少了依靠,立即惊醒,发现杨过原来便在身旁,并未离去,心中大是喜慰。 杨过道:“你放心,这一辈子我是永远不离开你的啦。将来便是要出古墓,我也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你身边。”小龙女说道:“外边的世界,果然比这阴沉沉的所在好得多,只不过到了外边,我便害怕。”杨过道:“现今咱们什么也不用怕啦。过得几个月,等你身子大好了,咱俩一齐到南方去。听说岭南终年温暖如春,花开不谢,叶绿常春,咱们再也别抡剑使拳啦,种一块田,养些小鸡小鸭,在南方晒一辈子太阳,生一大群儿子女儿,你说好不好呢?”小龙女悠然神往,轻轻的道:“永远不再抡剑使拳,那可有多好!没有人来打咱俩,咱俩也不用去打别人,种一块田,养些小鸡小鸭……唉,倘使我可以不死……” 忽然之间,两颗心远远飞到了南方的春风朝阳之中,似乎闻到了浓郁的花香,听到了小鸡小鸭叽叽喳喳的叫声…… 小龙女实在支持不住,又要朦朦胧胧的睡去,但她又实是不愿睡,说道:“我不想睡,你跟我说话啊。”杨过道:“你刚才在睡梦中说是欧阳锋,那是什么事?”小龙女道:“我说了欧阳锋么?说些什么?”杨过道:“你又说孙婆婆料定是他。”小龙女听他一提,登时记起,说道:“啊!孙婆婆说,打伤我师父的,一定是西毒欧阳锋。她说世上能伤得我师父的人寥寥无几,只有欧阳锋是出名的坏人。我师父至死都不肯说那恶人的名字。孙婆婆问她:‘是不是欧阳锋,是不是欧阳锋?’师父总是摇头,微笑了一下,便此断气了。那欧阳锋可不是你的义父吗?他武功果然了得,难怪师父打他不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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