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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神雕重剑(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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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雨下得更大了,杨过衣履尽湿,四顾水气蒙蒙,蔚为奇观,但见那山洪势道太猛,心中微有惧意。 神雕伸嘴拉著他衣襟,走向溪边,似乎要他下去。杨过奇道:“下去干麽?水势劲急,只怕站不住脚。”神雕放开他衣襟,咕的一声,昂首长啼,跃入溪中,稳稳站在溪心的一块巨石之上,左翅前□,将上流冲下来的一块岩石打了回去,待那岩石再次顺水冲下,又是挥翅击回,如是击了五六次,那岩石始终流不过它身边。到第七次顺水冲下时,神雕奋力振翅一击,岩石飞出溪水,掉在石岸,神雕随即跃回杨过身旁。 杨过会意,知道剑魔独孤求败昔日每遇大雨,便到这山洪中练剑,自己却无此功力,不敢便试,正自犹豫,神雕大翅突出,刷的一下,拂在杨过臀上。它站得甚近,杨过出其不意,身子直往溪中落去,忙使个“千斤坠”身法,落在神雕站过的那块巨石之上。双足一入水,山洪便冲得他左摇右幌,难於站稳。杨过心想:“独孤前辈是人,我也是人,他既能站稳,我如何便不能?”当即屏气凝息,奋力与泪流相抗,但想伸剑挑动山洪中挟带而至的岩石,却是力所不及了。 耗了一柱香时分,他力气渐尽,於是伸剑在石上一撑,跃到了岸上。他没喘息得几下,神雕又是挥翅拂来。这一次他有了提防,没给拂中,自行跃入溪心,心想:“这位雕兄当真是严师诤友,逼我练功,竟没半点松懈。它既有美意,我难道反无上进之心?”於是气沉下盘,牢牢站住,时刻稍久,渐渐悟到了凝气用力的法斗,山洪虽然越来越大,直浸到了腰间,他反而不如先前的难以支持。又过片刻,山洪浸到胸口,逐步涨到口边,杨过心道:“虽然我已站立得稳,总不成给水淹死啊!”只得纵跃回岸。 那知神雕守在岸旁,见他从空跃至,不待他双足落地,已是展翅扑出。杨过伸剑挡架,却被它这一扑之力推回溪心,扑通一声,跌入了山洪。 他双足站上溪底巨石,水已没顶,一大股水冲进了口中。若是运气将大口水逼出,那麽内息上升,足底必虚,当下凝气守中,双足稳稳站定,不再呼吸,过了一会,双足一撑,跃起半空,口中一条水箭激射而出,随即又沉下溪心,让山洪从头顶轰隆轰隆的冲过,身子便如中流砥柱般在水中屹立不动。心中渐渐宁定,暗想:“雕兄叫我在山洪中站立,若不使剑挑石,仍是叫它小觑了。”他生来要强好胜,便在一只肩毛畜生之前也不肯失了面子,见到溪流中带下树枝山石,便举剑挑刺,向上流反推上去。岩石在水中轻了许多,那重剑受水力一托,也已大不如平时沉重,出手反感灵便。他挑刺掠击,直练到筋疲力尽,足步虚幌,这才跃回岸上。 他生怕神雕又要赶他下水,这时脚底无力,若不小休片时,已难与山洪的冲力抗拒,果然神雕不让他在岸上立足,一见他从水中跃出,登时举翅搏击。 杨过叫道:“雕兄,你这不要了我命麽?”跃回溪中站立一会,实在支持不住,终又纵回岸上,眼见神雕举翅拂来,却又不愿便此坐倒认输,只得挺剑回刺,三个回合过去,神雕竟然被他逼得退了一步。杨过叫道:“得罪!”又挺剑刺去,只听得剑刃刺出时嗤嗤声响,与往时已颇不相同。神雕见他的剑尖刺近,也已不敢硬接,迫得闪跃退避。 杨过知道在山洪中练了半日,劲力已颇有进境,不由得又惊又喜,自忖劲力增长,本来决非十天半月之功,何以在水中击刺半日,剑力竟会大进?想是那怪蛇的蛇胆定有强筋健骨的奇效,以致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已内力大增,此时於危急之际生发出来,自己这才察知。 他在溪旁静坐片刻,力气即复,这时不须神雕催逼,自行跃入溪中练剑。二次跃上时只见神雕已不在溪边,不知到了何处。眼见雨势渐小,心想山洪倏来倏去,明日再来,水力必弱,乘著此时并不觉得如何疲累,不如多练一会,当下又跃入溪心。 练到第四次跃上,只见岸旁放著两枚怪蛇的蛇胆,心中好生感激神雕爱护之德,便即吃了,又入溪心练剑。练到深夜,山洪却渐渐小了。 当晚他竟不安睡,在水中悟得了许多顺刺、逆击、横削、倒劈的剑理,到这时方始大悟,以此使剑,真是无坚不摧,剑上何必有锋?但若非这一柄比平常长剑重了数十倍的重剑,这门剑法也施展不出,寻常利剑只须会在手里轻轻一抖,劲力未发,剑刃便早断了。 其时大雨初歇,晴空一碧,新月的银光洒在林木溪水上。杨过瞧著山洪奔腾而下,心通其理,手精甚术,知道重剑的剑法已尽於此,不必再练,便是剑魔复生,所能传授的剑术也不过如此而已。将来内力日长,所用之剑便可日轻,终於使木剑如使重剑,那只是功力自浅而深,全使自己修为,至於剑术,却至此而达止境。 他在溪边来回散步,仰望明月,心想若非独孤前辈留下这柄重剑,又若非神雕从旁诱导,自己因服怪蛇蛇胆而内力大增,那麽这套剑术世间已不可再而得见。又想到独孤求败全无凭藉,居然能自行悟到这剑中的神境妙诣,聪明才智实是胜己百倍。 独立水畔想像先贤风烈,又是佩服,又是心感。寻思:“姑姑见到我此刻的武功,可不知有多欢喜了。唉,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是否望著明月,也在想我?”一念及小龙女,胸口便是一阵剧痛。 转念又想:“我虽悟到了剑术的至理,但枯守荒山,又有何用?倘若情花之毒突然发作,明天便即死了,这至精至妙的剑术岂非又归湮没?”想到此处,雄心登起,自言自语的道:“我也当学一学独孤前辈,要以此剑术打得天下群雄束手,这才甘心就死。” 回眼看著右臂断折之处,想起郭芙截臂之恨,不禁热血涌上胸间,心道:“这丫头自恃父亲是当代大侠,母亲是丐帮帮主,自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自小我寄居她家,不知受了她多少白眼,多少折辱?我谎言欺骗武氏兄弟,其实也是为了她好,倘若武氏兄弟中有一人为她而死,岂非也是她的罪过?哼哼,她乘我重病之际斩我一臂,此仇不报,非丈夫也!” 他向来极重恩怨,胸襟殊不宽宏,当日手臂初断,躲在这荒谷中疗伤,那是无可奈何,此刻臂伤已愈,武功反而大进,报仇雪恨之念再也难以抑制。 当下心念已决,连夜回到山洞,向神雕说道:“雕兄,你的大恩大德,终究报答不了,小弟在江湖上尚有几椿恩怨未了,暂且分别,日後再来相伴。独孤前辈这柄重剑,小弟求借一用。”说著深深一揖,又向独孤求败的石冢拜了几拜,掉首出谷。那神雕直送至谷口,一人一雕搂抱亲热了一阵,这才依依而别。 那柄剑极是沉重,如系在腰间,腰带立即崩断。他在山边采了三条老藤,搓成一带,将重剑系了,负在背上,施展轻身功夫,直奔襄阳。 到得城外,天色未晚,心想日间行事不便,何况一晚没睡,精力不充,郭伯伯和郭伯母均是武学高手,此时必已康复,遇上了定有一番恶斗,当下在城外的坟场草丛中睡了几个时辰,然後调息运功,又采些野果饱餐了一顿,等到初更时分,来到襄阳城下。 襄阳城雄垣高,当日金轮法王、李莫愁等从城头跃下,尚须以人垫足,方免受伤,现下要从城墙脚攀上墙头,殊非易事。杨过在坟场中休息之时,早已想到了上城的法子,心想郭伯伯那“上天梯”的功夫我可不会,独孤前辈如何上那悬崖峭壁,我便如何爬上襄阳城头,走到东门旁僻静之处,眼见城头巡视的守兵走远,便跃起身来,挺重剑往城墙的上奋力一刺。重剑虽无尖锋,但这一剑去势刚猛,那城墙以极厚的花冈石砌成,却听篷的一声,应剑而破,裂出了一个碗口大的洞孔。杨过没料到随手一剑竟有这般威力,心中又惊又喜,二次跃上时左足踏入破洞,举手挺剑,在头顶的城墙上又刺了一孔,这次出手轻得多了,以免惊动城上守军。 如此逐步爬上,到最後数丈时,施展“壁虎游墙功”翻上了城头,躲在暗处。城墙内侧有石级可下,杨过待守军行开,一溜烟的飞奔而下,迳向郭府而去。 他服食蛇胆後内力大增,同时身躯灵便,轻功也远胜往昔。但郭靖的武功实在非同小可,单是降龙十八掌的掌力就只怕天下无人能敌,再加上黄蓉的打狗棒法变化奥妙,自己所知者不过十之六七,因是半点也不敢大意,到了郭府门外,悄悄越墙而进。 绕过花园,即望见自己先前所住的居室,走到窗外一听,室中无人,轻轻推门,那门应手而开,便走进室中。 黑暗中隐约见到床帐桌椅与先前无异,床上衾枕却已收去。低身在床沿上一坐,想起自己一条大好的臂膀便是在这床上失去,忍不住又是伤感,又是愤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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