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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马步大集困群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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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洛惊道:“咱们把张召重交给他师兄看管,我正疑心他怎么又出来了,原来他到过北京。”徐天宏道:“总舵主你在这里见过他?”陈家洛道:“刚才就是和他交了手,真是好险。”卫春华道:“咱们在杭州北高峰上分手之后,马真道长说把这奸贼带到湖北武当山去好好管教。我和十二弟见到他们到了京里,当然十分诧异,他们师兄弟一路说得很起劲,好像在争论什么,所以没有瞧见我们。当时我想:莫不是马真道人和师弟联了手骗人?於是我们悄悄钉着,眼见他们走进一条胡同的一所红漆大门的屋里,一直守到晚上都不出,我们想他俩一定是住在那儿了。我和十二弟琢磨,决定晚上探个明白。 “到了二更天,我们跳进墙去,这两人本领非同小可,单是张召重一人,我和十二弟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何况还有他师兄?所以我们小心无比,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在院中爬? @动也不动。等了半天,听得一间屋里有人声,我们悄悄过去,在窗缝中一张,果然见那奸贼和他师兄在屋里。马道长躺在炕上,那奸贼走来走去,两人争论得很厉害,我们不敢多看,矮了身子侧耳细听,原来张召重骗他师兄,说要到北京料理一些银钱私事,才能到湖北去,他师兄跟他来之后,过了几天,皇帝也回京了。”陈家洛听见乾隆已回北京,“嗯”了一声。 卫春华又道:“张召重说,皇帝给了他一道旨意,要他到回部来办一件大事。”陈家洛忙问:“甚么大事?”卫春华道:“他没清楚提到,好像来找一个甚么人。”陈家洛眉头一皱,向香香公主望了一眼。卫春华道:“马道长狠狠的说? A要他马上辞官,张召重却抬出皇帝来压他,说圣旨怎可违抗。两人越说越僵,马道长最后动了真怒,从炕上跳起来,说道:‘我在红花会的朋友们面前怎么说的?’张召重说:‘这种反叛奸徒,师兄何必与他们当真。’这时只听见“豁”的一声,大概马道长拔了宝剑。我忙凑到窗缝上去看。见马道长拿稢,脸色铁青,骂道:‘你还记不记得师父的遗训?你这忘恩负义之徒,居然还要替满清朝廷做走狗,真是无耻之极,我今日先与你拚了。’十二弟向我伸伸大拇指,暗赞马道长大仁大义。那张召重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师兄既这么说,明儿我跟你去湖北就是。’马道长这才收了剑,安慰了他两句,在炕上睡了。张召重坐在椅上,只见他脸上一忽儿满是杀气,一忽儿又是打不定主意的神气,身子不住颤动。我和十二弟想等他睡了再走,以免被他发觉。” “我们等了快半个时辰,张召重始终不睡,好几次他要站起了,重又坐下,我们等得很不耐烦,但也不敢先走。又过了一会,只见他双眉竖起,牙齿一咬,轻轻叫道:‘大师哥!’马道长这时已睡得很熟,微微发出鼾声,张召重站了起来,悄悄走到炕前……” 他说到这里,香香公主忽然惊叫了一声,原来大家都感到了卫春华语气中那股森森阴气。香香公主虽不懂他的话,但自然而然也有栗栗之感,她伸手拉住陈家洛的手,轻轻偎在他身上。卫春华正要再说,章进忽然在上面骂了起来:“狗官兵,真是诡计多端!”陈家洛与徐天宏忙跃上炕边,只见漫山遍野都点了火光,原来清兵怕他们乘黑突围,搜集了枯草树枝,点了起来,一眼望去,一堆堆的篝火就像满天的星星,徐天宏道:“沙漠之中草木不多,再过一阵,只怕柴草也就烧完了。”两人跃回坑中,请卫春华继续讲下去。 卫春华道:“我们见他这副神情知道其中必有古怪。果然他走到炕边蓦地向前一扑,随即向后纵出。只听得马道长惨叫一声,跳了起来,脸上鲜血淋漓,两颗眼珠已被那狼心狗肺的奸贼挖了出来!”陈家洛义愤填膺,忽地跳起,右掌在坑边一拍,打得泥沙纷飞,切齿说道:“不杀这奸贼,咱们誓不为人!”徐天宏等虽然已听卫春华说过,但这时却仍是愤怒不能自己。 卫春华握着双钩的钩柄,格格直响,想是也愤慨难当他语音发颤,,继续说道:“马道长不作一声,一步一步向张召重走近,脸上神色十分怕人,突然飞起一脚,张召重一跃退开。马道长瞧不见,这一脚踢在炕上,“砰”的一声,土炕的砖土也被他踢去了半边,声势很是惊人。张召重似乎也有点怕了,想夺门而出,那知马道长先抢到门口,拦住了出路,侧耳静听。张召重走不出去,忽然“哈哈”笑了两声,马道长听准来路,和身扑上,一腿横扫过去,那知张召重故意诱他来踢,把一柄剑插在地下自己身前。这一腿扫去,刚好踢到剑上,一只左脚登时切了下来。”骆冰轻轻啜泣,周绮咬牙切齿,不住用刀砍身旁的沙土。 卫春华道:“这时我和十二弟实在忍不住了,两人不约而同的破窗而入,齐向那奸贼杀去,我们本来不是他的敌手,但拚上了命,他又怕我们还有帮手,所以斗了几回合就逃了。我们追出去,十二弟被这奸贼芙蓉金针打中。我扶了十二弟回到屋里,想先给马道长止血。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在墙上撞死了。”陈家洛道:“他说了句甚么话?”忽然一阵寒风吹来,冷气逼人。 卫春华道:“马道长说:‘要陆师弟和鱼同给我报仇!’这时外面听到我们争斗的声音,已有人起来喝问,我忙把十二弟扶回寓所。第二天早晨,我换了装去探视,他们已把马道长收殓了。十二弟一共被打中五枚金针,我给他用吸铁石吸出之后,现在北京双柳子胡同调养。据张召重说,皇帝要他来回部找一个人,我想:莫非是来找总舵主的师父袁老前辈?因为曾听总舵主说,皇帝关系重大的两件东西是寄存在袁老前辈那里。所以我日夜不停的赶来报信。在河南遇到了龙门帮的兄弟,知道总舵主见过他们帮主上官大哥,我就去见他,刚好遇见四哥、七哥大伙。我们一起去找十四弟,他听见师父遇害,伤心得不得了,大家赶到这里来,想不到会和总舵主相遇。” 陈家洛道:“十二郎伤势怎样?”卫春华道:“他伤势相当重,幸好没打中要害。”陈家洛於是把和张召重相遇的事也对大家说了。这时寒风越来越大,众人都有点抵受不住,天上铅云密密层层,似欲直压到头上来。香香公主道:“就要下雪了……”她感到寒冷,向陈家洛身上更靠紧了些。周绮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这时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她说甚么?”陈家洛见她声势汹汹,有点奇怪,说道:“她说就要下雪了。”周绮怒道:“哼!她怎么知道?”过了一会,板起脸说道:“总舵主,你到底喜欢霍青桐姊姊呢,还是喜欢她?”陈家洛一时无法回答,徐天宏扯扯她衣角,叫她别胡闹。周绮急道:“你扯我干甚么?霍姊姊人很好,不能让她给人欺侮。”陈家洛心想:“我几时欺侮过她了?”但知道周绮是直性人,不说清楚下不了台,於是说道:“霍青桐姑娘武功好,人又好,那是咱们大家都敬佩的………”周绮抢着道:“那么为甚么你见她妹妹好看,就忘记了她?”陈家洛被她问得满脸通红,骆冰出来打圆场:“总舵主和咱们大家一样,和她见过一次面,只说过几句话,也不过是普通朋友吧了。”周绮更急了,道:“冰姊姊,你怎么也帮他,他虽是总舵主,我可要问个清楚。”香香公主听她们语气之中很是紧张,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出神,陈家洛无奈,说了出来:“她是早有意中人了,就算我对她好,那又何必自讨没趣。”周绮呆了一呆,道:“真的么?”陈家洛道:“我难道会骗你?”周绮道:“那就是了。你很好,我错怪你啦,对不起,你别见怪。”大家见她天真烂漫,当场认错,都笑了起来。周绮本来对香香公主满怀敌意,这时过来拉住她手,很是亲热,忽然面上一凉,一抬头,只见鹅毛般的雪花飘飘而下,喜道:“你说得真准,果然下雪了。”陈家洛一跃而起,叫道:“咱们冲!” 众人跳了起来,章进首先奔出,对面清兵一见人影,立刻箭如雨下。卫春华和文泰来站在前面拨打来箭,让众人把马匹从坑中牵上来。这时清兵已知道他们要逃,呐喊冲来,众人一跃上马,卫春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奔不到三丈,忽然“哎哟”一声,倒了下来。文泰来大惊,拍马上前,尚未走近,自己坐马中箭,滚倒在地。文泰来凭空跃起,纵到卫春华身旁,这时卫春华也已站起,说道:“马给射死啦,我没事……”话声未毕,章进与骆冰两骑驰到。两人弯腰伸手,一人一个,把卫春华和文泰来拉上马来,忽然见后面徐天宏惊呼:“别动,我抱馎!”骆冰回头,雪花纷舞中只见徐天宏把周绮横抱在马上,显然已受了伤,余鱼同在他俩身旁挥笛保护。霎时之间,心砚与章进的马又中箭倒下,陈家洛叫道:“回去,回去!”各人掉头奔回坑中,清兵乘势来追,被文泰来、余鱼同、卫春华一轮弩箭射了回去。 这一下没冲出围困,反而周绮左臂中箭,四匹马被射死幸而清兵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抱定“射人先射马”的宗旨,弩箭多半向马射来,但大漠之中,如无马匹,如何突出重围?众人在坑中愁眉不展。徐天宏把周绮臂上的箭拔下,虽流了很多血,幸没伤到骨头。香香公主撕下衣服,替她仔仔细细的包扎好。骆冰道:“如没救兵,咱们只好死在这里了。”徐天宏道:“木卓伦老英雄见总舵主和女儿隔了这么久不回去,一定会派兵接应。”陈家洛道:“他们一定早就派兵出来了,只是我向南逃来奔出这么远,恐怕他们一时不知道。”徐天宏道:“那只有派人去求救。”心砚道:“我去!”陈家洛沉吟一下,道:“好!”心砚从包裹中取出文房四宝,陈家洛请香香公主写了一封信求救的信。徐天宏悄悄爬出去,把坑边一名射死的清兵拖回来,剥下他叫心砚换上,说道,你突围之后,就把衣服抛去,莫让维人兄弟误会。”心砚答应了,陈家洛道:“你骑四奶奶的白马去,我们向东佯攻,你在西面混出去。”於是和众人说了,大家齐声呐喊,徒步冲了出来,清兵放箭栏阻。周绮和香香公主留在坑中。心砚见敌兵的来箭果然集中在东面,悄悄把白马牵上,他年纪虽小,诡计? h,伏身马腹之下,双手抱住马颈,两腿勾住马腹,右脚轻轻在马助上一踢。那白马放开四蹄,向西疾奔而去。清兵疏疏落落的射了几箭,似乎并不出力阻拦。 陈家洛这些年来,待心砚如兄弟一般,这时望? 走廒v,见他小小年纪,冒? U险去求救兵,不知性命如何,心中一阵难受。 众人见心砚驰出已远,都退回坑内,凝神望? 渐 芋A见它向前直驰,冲出重围,心中都感欢喜,陈家洛命徐天宏、卫春华两人上去守卫,把文泰来等人接替下来休息。文泰来浑精神最为豪迈,下来后纵喉高歌起来,他唱的是江南农家田歌,骆冰应声相和,只听他们唱道:“上山砍柴唱山歌,不怕豹子不怕虎,穷人生来骨头硬,钱财虽少仁义多。”香香公主对陈家洛道:“我以为你们汉人不唱歌,原来唱得这么好。他唱的是甚么呀?”陈家洛把歌曲大意译给她听,香香公主听了,高兴得直拍手,轻轻跟着文泰来唱,学他的曲调。这时雪愈下愈大,一眼望出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坑中人多气热,雪都溶了,幸亏沙土干吸水,天将黎明时,大概清兵耐不住冷,又冲锋了一次,文泰来、卫春华、陈家洛等拚命放箭,射死了数十人,把大队阻住,但还有二三十人不怕死的冲到坑边。幰胝? X坑去,一阵扫荡,刀砍斧劈,杀死了十多人,馀人才又退走。陈家洛跃回坑内,见香香公主沉睡未醒,头发上肩上都是积雪,脸上的雪花却已溶成水珠,随着她呼吸微微颤动。骆冰笑? 期n道:“这孩子真是一点也不担心。”徐天宏双眉紧锁,慢慢说道:“怎么隔了这久还没救兵消息?”文泰来道:“不知心砚路上会不会出事?”徐天宏道:“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周绮道:“甚么事?怎么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徐天宏问陈家洛道:“维人军营中的事务是木卓伦老英雄管呢,还是霍青桐姑娘管?”陈家洛道:“看来好像两人都管,木老英雄凡事都和女儿商量。”徐天宏叹道:“要是霍青桐不肯发兵,咱们就别想活韃江南了。”众人知道他的意思,默然不语。周绮却跳了起来,急道:“七哥,你怎把霍姊姊看成这样的人?就算她与自己妹子吃醋,也不会不救她喜欢的他呀。”徐天宏道:“女人妒忌起来,甚么事都做得出。”周绮大怒,哗啦哗啦乱叫,香香公主醒了,睁开眼睛,微笑着望她。众人和霍青桐都只见过一面,虽然觉得她好,但她为人如何,并不深知,听徐天宏一说,觉得也不无有理,只是周绮绝不肯信。 且说心砚仗着快马,急驰突围脱险之后,脱下身上清兵服色,依着陈家洛所说道路,驰入维人军中,把香香公主的信递了上去。木卓伦正派人到处寻访,但茫茫大漠之中找寻两个人谈何容易,清兵集结之处又不能前去打探,正是焦急万状,一见心砚送信来,大喜跃起。 木卓伦对身旁的亲兵道:“快调集队伍。”亲兵接令出去了。霍青桐问心砚道:“围着你们的清兵有多少人?”心砚道:“总有四五千人的样子。”霍青桐咬着嘴唇,在帐里走来走去,沉吟不语。不一刻,帐外号角吹起,人奔马嘶,刀枪碰撞,维人战士已集好了队。木卓伦正要出帐领队去救人,霍青桐牙齿一咬,说道:“爹,不能去救。” 木卓伦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脸上一般又惊又疑的神色,隔了片刻,才道:“你说甚么?”霍青桐道:“我说不能去救。”木卓伦紫涨了脸,怒气上冲,但随即想到她平素精细持重,或许有她的道理,说道:“为甚么?”霍青桐道:“兆惠很会用兵,他决不能为了捉咱们两个使者,派四五千人去追赶围困,其中必有诡计。”木卓伦道:“就算有诡计,难道你妹子与红花会这些朋友,咱们就忍心让清兵杀害?”霍青桐低头不语,隔了半晌,说道:“我就怕领了兵去,不但救不出人,反而再饶上咱们几千条性命。”木卓伦双手在大腿一拍,叫道:“且别说你妹子是咱们亲骨肉,陈总舵主与红花会这些朋友,对咱们如此仁至义尽,咱们就算为他们死了,又有甚么要紧?……你……”他见女儿突然不明义理,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痛惜。 霍青桐道:“爹爹,你听我的话,咱们不但要救他们出来,说不定还能打个大大胜仗。”木卓伦喜道:“好孩子,你怎不早说?怎样干?我,我听你的话。”霍青桐道:“爹,你真听我话?”木卓伦笑道:“刚才我急糊涂啦,你别放在心上。怎样办,你快说。”霍青桐道:“那么你把令箭交给我,这一仗由我来指挥。”木卓伦稍稍迟疑了一下道:“好,就交给你。”把号令全军的令旗令箭双手捧着交给女儿,霍青桐跪下接了过来,再向真神阿拉祷告,然后站起来道:“爹,那么你和哥哥也得听我号令。”木卓伦道:“只要你把人救出,把这清兵打垮,你要我干甚么全成。”霍青桐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她和父亲走出帐外,各队队长已排成两列等候。 木卓伦向众战士叫道:“咱们今日要和满洲兵决一死战,这一仗由霍青桐姑娘来发施号令。”众战士举起马刀,高声叫道:“愿真神护佑翠羽黄衫,愿真神领着咱们得到胜利。”霍青桐把令旗一展,说道:“好,现下散队,大家回营休息。”各队长率领众人散了。木卓伦错愕异常,说不出话来,回入帐内,心砚扑地跪上,不住向霍青桐磕头,哭道:“姑娘,你如不发兵去救,我家公子可活不成啦。” 霍青桐道:“你起来,我又没说不去救。”心砚哭道:“公子他们只有九个人,当中姑娘的妹子是不会武的,徐七奶奶又受了伤,敌兵却有几千。救兵迟到一步,公子他们就……就……”霍青桐道:“清兵的铁甲军有没有冲锋?”心砚道:“还没有。只怕这时也到了。他们穿了铁甲,箭射不死,那怎么拦得住……”他愈想愈怕,放声大哭。霍青桐皱? Y不语,木卓伦正要说话,忽然霍阿伊匆匆闯进帐来说道:“放哨的兄弟说,有十多名满洲兵在山边向咱们这里窥探。”霍青桐大喜道:“来得正好。哥哥,你带一百名弟兄,悄悄绕到他们背去捉来。”霍阿伊道:“那里用得? @百人?”霍青桐道:“我要你捉活口,不要杀死他们。”霍阿伊接令去了。 木卓伦道:“咱们救喀丝丽和红花会朋友要紧,十多个满洲兵,何必去理会。”霍青桐道:“爹,你答应这一仗让我来发号令的。”木卓伦见心砚抽抽嗌嗌的哭得很是悲痛,心想:“他年纪虽小,对主人却十分忠义。我们不派去救,如何对得起人?”在帐中踱来踱去,傍徨无策。不一会,霍阿伊领兵把十个满洲人押了上来,说道:“打死了三个,逃走了两个,其馀的都活捉了。”霍青桐道:“好。”只见满洲兵为首一人就是早一天来做使者的那个和尔大,他抬头向天,十分傲慢,木卓伦走上一步,骂道:“你来做使者,我们待你客客气气。我们到了你们那里去,干么你们蛮不讲的把她围了起来?”和尔大道:“客气?这样绑住我算是客气?”木卓伦:“你做使者,我们当你客人。你来窥探军情,那就是奸细,还有什么客气?”和尔大道:“谁说我窥探军情?你们这一点子兵,调来调去还用得? s探?我是送信来啦。”木卓伦命战士给他松了绑,和尔大拿出信来。木卓伦和霍青桐一看,又是兆惠写来的,信中说他们使者无礼,予已围困,马上可擒获,要木卓伦速速率领全体维人投降。木卓伦怒道:“呸,这封信看不看全是一样,你这奸计莫想瞒得过我。兆惠明明是派你来察看动静,怕你失手,写了这信给你,要是给抓了,就说是使者。你是使者,干么不像上次那样正大光明的过来?”和尔大给他说得哑口无言,只是冷笑。木卓伦道:“押下去!”维人战士把他带下去。 霍青桐道:“爹,你料得不错。不过信封信另外还有一个用意。”木卓伦道:“什么用意?”霍青桐道:“兆惠怕咱们还不知道妹子被围,所以特意透露一点消息,要咱们领兵去救。”木卓伦道:“他这样好?我不信!”霍青桐道:“咱们救兵一去,那就刚好踏进他安排了的陷阱中。” 木卓伦默然。霍青桐道:“爹,你不见咱们捉黄狼用的机关,钩子上钩一块羊肉,黄狼把肉一拖,引动机关,登时把狼拿住。兆惠想叫咱们做狼,妹子就是那块羊肉了,沙漠之中,无险可守,红花会的人再英雄,也决计挡不住四五千人马,那一定是兆惠故意不叫猛攻的缘故。”木卓伦点头说是。霍青桐又道:“这小管家说,清兵铁甲军没出动,你想那里去啦?”她蹲下地来,用令旗旗杆在地下划一个小圈,道:“这是羊肉。”在圈旁划了两道粗线,说道:“这是铁甲军,那便是机关了。咱们从这里去救,他铁甲军两面夹击,咱们还有命么?”木卓伦回头望着心砚,无话可说。 霍青桐道:“我本来就在疑心清兵故意放这小管家出来求救,否则从四五千军马中冲杀出来谈何容易。现在看了这使者送来的信,那是千真万确的了。”木卓伦斗然跳起,说道:“青儿,你所料的全没有错,不过我舍不下你妹子,也迁? 旎ɑ岬呐笥言庥鑫D讯蝗ゾ取!够羟嗤┮患盖咨衿浪悦米邮前庑悦煮旗队亚椋闹屑扑阋讯ǎ┒陨砼郧妆盗思妇浠啊? 那亲兵点头走出,奔到监守尔大的帐中,把他带到贴近大帐的一座小帐中,对看守的人道:“翠羽黄衫说,这家伙十分狡猾,把他监在大帐附近,看守得紧些,别让他逃啦。”看守的维人道:“你教霍青桐姑娘放心,逃不了!”和尔大只是冷笑,暗暗盘算脱身之法,忽然听见隔壁大帐中木卓伦和霍青桐大声争吵起来,他忙凝神静听,脸上? @不在意的样子,只听见木卓伦叫道:“你说兆惠教咱们上当,你识破了,那么咱们从他军队侧面进攻,给他来个措手不及。”霍青桐道:“他们有四万多兵,咱们只有这一点子人,正面开仗一定吃亏。”木卓伦大叫起来:“依你说,你妹子和那些朋友是死定了。”霍青桐不语。木卓伦道:“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和尔大心想:维人中间未始无人,兆将军的妙计竟被他们识破,不过只怕他们忍不住,明知危险,还是要去救援。 心砚见霍青桐执意不肯发兵,急得又跪下磕头,哭道:“咱们公子有甚么地方对不起姑娘,请你大量包容,等救他出来之后,小人一定求公子给姑娘赔礼。姑娘救他性命,我们不会不感激姑娘的恩德。”霍青桐听了这几句话,知道心砚已有疑她之意,秀眉一竖,怒道:“你别不清不楚的瞎说。”心砚一楞,跳起身来,说道:“姑娘这样狠心。我去和公子死在一块。”哭着骑上白马,奔驰而去。 木卓伦大声道:“咱们如不发兵,连这样一个小小孩子都不如了。就是刀山油锅,今日也要去走一遭。为义而死,魂归天国!”他越说越是激昂。霍青桐道:“爹,小声些,那满洲使者就在后面。”木卓伦抑低了一点声音道:“到底怎样?”霍青桐沉吟了一下道:“好,咱们马上发兵。”接? 祀n响起,队长们佩刀锵锵,一个个走出大帐。和尔大假装睡熟,微微打鼾,卫兵叫了他两声,都没答应。 只听见霍青桐说道:“香香公主和咱们几位汉人朋友被清兵截住,咱们得马上去救。不过咱们兵力很少,人马困乏,要小心被敌兵包围,把人救出之后,立刻奔回。咱们一半人去救,另一半人在十里外接应。”众队长齐声答应。霍青桐道:“去救的队伍分为两队,第一队红旗一千人,由热斯满队长率领,从北路冲入。第二队白旗一千人,由乌铁力汗队长率领,从南路冲入。我和咱老爷子各率一千人,分头接应。”这时木卓伦似乎想说些什么话,但说了一个字,随即住口。和尔大心中暗想:原来维人可用的战士只有四千人,兆惠大将军一直当他们有一万五千人,布置战阵时实在未免过份小心了。这时又听见霍青桐道:“现在大家回营休息,一个时辰出发。”各队长应声出帐,木卓伦道:“怎么只派这一点兵?”霍青桐道:“咱们四千人如全体出去,没人接应,那怎么成?啊哟,咱们刚才的话别被那满洲使者听见啦,我去瞧瞧。”和尔大吃了一惊,立刻鼾声打得更响,只听见霍青桐走进帐来,骂了一句:“睡得像檜一样。”在他身上一脚踢去。看他是真睡还是假睡。和尔大翻了一个身,打个呵欠,慢慢睁开眼睛。霍青桐又在他腿上踢了一脚,喝道:“睡够了没有?” 和尔大跳起身来,叫道:“我落入你们手里,要杀便杀,可不能侮辱。”他知道维人敬重好汉,越是硬气不怕死,越被认为英雄,所以螻硬到底。霍青桐“哼”了一声道:“你边充汉子哪,要是真有本事,干么会被我们擒来?”和尔大道:“我们人少,寡不敌众,有什么希奇。要是一对一的打,你们这些人中,未必有人能胜我。”霍青桐道:“哼,别说旁人,只要你要胜得我,我就放你回去。”和尔大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可不能说了不算。”霍青桐道:“你输了怎么办?”和尔大心想:“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娘们,能有多大本领,乐得说得好听些。”於是说道:“那时不论斩首活埋,我都死而无怨。”霍青桐道:“好,咱们外面见输赢!”说罢转身出帐,和尔大跟了出去。 木卓伦眉头深锁,觉得这个平素精细持重的女儿今日大失常态,在这军务 惚之际,还和一个俘虏去争闲气、比功夫,女孩儿家未免过份好胜。他不及阻止,也只得跟了出去,维人战士们听说翠羽黄衫要和满洲使者比武,围成一个大圈子观战。这时大雪飞舞,朔风正紧。 霍青桐长剑出鞘,站在左首,说道:“你用什么兵器?”和尔大道:“我用刀吧。”霍青桐手一挥,一个维人托了七八柄刀过来,和尔大一掂轻重,选了一把最沉的长刀,左右空砍两刀,刀重劲足,虎虎生风。霍青桐道:“你是客人,进招吧。”和尔大一个箭步纵上,当头一刀砍下来,势头尚未用足,突然一刀横斩,霍青桐回剑挡住。和尔大这刀仍是虚招,刀锋将到,倏地收住跳开,这一招明明相让,他表示宾不僭主,男不欺女,同时预留下了一个地步,因为自己究竟在敌人势力之下。霍青桐叱道:“不必客气!”剑走斜锋,一招“雪山骤崩”,斜剌对方左腿。和尔大挥刀向她剑身上猛斩下去,霍青桐不等他斩到,早已收回,滴溜溜转了半个圈子、白光一闪,剑尖已向后心点去。和尔大赞道:“好快!”也不转身,反身一刀,又向她剑上砍去。 和尔大武功出自辽东长白派,身手矫捷,刀法凶悍,他见霍青桐剑术造诣很深,不敢怠慢。使出全力,两人打了个难解难分,转眼拆了七八十招,仍是不分上下,霍青桐步法渐慢,左手不住拭汗,一招“风沙蔽日”斜削左肩,和尔大用劲挥刀一挺,只听见“当”一声,刀剑相交,霍青桐长剑脱手飞出,众维人齐声惊叫,尽皆失色。两人各自向后跃开三步。和尔大横刀而立,满面得意。霍青桐叹了两口气,说道:“好,你刀法果然不错,我说话算数,放你去吧。”他转头对亲兵道:“把他的坐骑还他。” 和尔大把刀往地下一掷,一拱手,就要上马,霍青桐叫道:“慢着。”和尔大一足踏蹬,一足在地,等她说话。霍青桐道:“我们这里的军马调动情刑,不论你见到多少,可不能说一个字。我要你发一个毒誓,否则不能放你。”和尔大心想:“发誓有什么用?我就骗骗她。”於是说道:“好,如果我泄漏你们军机,天诛地灭!”霍青桐手一挥,说道:“走吧”。和尔大纵马而去。 霍青桐累很满面通红,回帐伏在案上,不住喘气。木卓伦再也忍不住,说道:“你费了这样大的劲,故意输给他,为了怕人看出来,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为了什么呢?不过是要他回去报信,要让他们知道咱们怎样派兵救人,好让你妹子救不出来。” 霍青桐道:“不错,我是故意输的,是要让他回去报信,是要让他们知道咱们怎样派兵。可是,咱们真正派的兵……跲这样子。”她说到这里,气喘不已。原来和尔大武功并非泛泛,霍青桐胜他不难,但要故意输给他,又要使他瞧不出自己丝毫破绽,那比胜他却难上十倍了,因此这次比武累得她心力交瘁。木卓伦道:“当真?”霍青桐抬起头来:“爹,难道你也疑心我?”木卓伦见她双目含泪,脸色由红转白,心中不忍,说道:“好吧,由得你。咱们就去救。”霍青桐一跃而起,对亲兵道:“击鼓升帐。”搤时间鼓声大作,各队队长走进帐来。霍青桐居中坐下,木卓伦和霍阿伊坐在一边。这时帐外雪更下得大了,地下已积雪数寸。木卓伦想到小女儿被困沙漠,再加上这样的雪,不饿死也要冻死,心中十分惶急。 霍青桐手执令箭,说道:“红旗第一队队长,你率领本队人马,在东面戈壁大泥淖西首埋伏,红旗第二、三、四、五、六各队队长,你们立即率领人马,召集牧民、农民,在大泥淖旁如此如此。”六队红旗的队长接了号令,各带了一千人去了。木卓伦见女儿把本部精锐派出去发动民众,构筑工事,不去救人,颇感不满。霍青桐又道:“白旗第一、二、三队三位队长,你们在叶尔羌城中和黑水河两岸如此如此。黑旗第一队队长,哈萨队队长,你们两队在黑水河旁的山上如此如此。蒙古队队长,你们这队驻扎在英奇盘山顶,如此如此。”各队队长接令去了。霍青桐道:“爹爹,你任东路红旗军总指挥。哥哥,你任西路白旗、黑旗、哈萨克、蒙古各队人马总指挥,我率领黑旗第二队居中策应。咱们的方略是这样……”她正要详加解释,木卓伦突然跳起来,说道:“谁去救人?”霍青桐道:“黑旗第三队队长,你率本部人马从东首冲入救人,黑旗第四队队长,你率本部人马从西首冲入救人。遇到清兵后如此如此。你们两队和红旗军调换马匹,要骑最好的良马,不许有一匹马是次等的。”黑旗军两位队长接令去了。木卓伦叫道:“你把一万三千名全都调去干不急之务,却留两千老兵小兵去救人,这是什么用心?”原来维人中红旗白旗两军最精,黑旗军队战斗力较差,黑旗第三、第四两队由老年及未成丁少年组成,尤为疲弱,平时只做哨岗、运输之事,极少上阵。霍阿伊对妹子素来敬服,这时心中也充满怀疑。 霍青桐道:“我的计策是……”木卓伦怒火冲天,叫道:“我再不信你的话啦!我知道你,你喜欢陈公子,他却喜欢了你妹子,所以你要让他们两人都死。你好狠心!” 霍青桐听了父亲这几句话,气得手足冰冷,险些晕厥过去。木卓伦气头上不加思索,一说出口,随即想到未免过份,他呆了一呆,翻身上马,叫道:“让我和喀丝丽死在一起吧!”长刀一挥,叫道:“黑旗第三、第四队,跟我来!”两队的老少战士刚掉换了良马,跟随? 缱 A在风雪中直向茫茫大漠中奔驰出去。 霍阿伊见妹子形容委顿,楚楚可怜,说道:“妹妹,爹爹心中乱啦,自己都不知道说甚么,你别放在心上。”霍青桐沉吟不语,隔了一会,道:“你去指挥东面的红旗各队,我去接应爹爹。”霍阿伊道:“瞧你累得这样子,还是休息吧。我去接应爹爹。”霍青桐道:“不,我去。”跨上战马,带领黑旗第二队奔了出去。这时维人大营中只有两三百名伤兵病兵留守,一万五千多名战士空营上阵。 且说心砚十分气苦,骑了白马向陈家洛等被围处奔去,驰近清兵时,他们居然并不十分阻拦,敷衍了事般的放了几十枝箭,都被心砚躲了开去。他冲近土坑,章进欢呼大叫:“心砚,你回来了?”心砚一声不响,翻身下马,把白马牵入坑内,众人都站起来探问消息,心砚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周绮道:“别哭,别哭,怎么啦?”徐天宏叹道:“还有甚么可问的?霍青桐不肯发兵。”心砚哭道:“我跪下跟她磕头……苦苦哀求……她反而骂我……”说罢又哭。众人默然不语。香香公主问陈家洛这孩子为甚么哭,陈家洛不愿使她难受,说道:“他出去求救,走了半天,冲不出去。”香香公主很是同情,掏出自己的一块手帕,递给心砚。心砚接过,正要去擦眼泪,忽觉帕上一阵清香,他不敢使用,伸出左手衣袖,把眼泪鼻涕都擦去了,把手帕仍旧还给了她。 徐天宏道:“咱们困在这里冲不出去了。四哥你说该怎么办?”文泰来听徐天宏忽然问他而不问陈家洛,微一沉吟,已知他的用意,说道:“总舵主,你快和这位姑娘骑白马出去。”陈家洛讶道:“我们两人?”文泰来道:“正是,咱们全体出去是决办不到了。你担负着天大的担子,不但红花会众兄弟要你率领,而且汉家光复的大业也全都在你身上。”卫春华、余鱼同、周绮等都道:“只要你能出去,我们死也瞑目。”陈家洛道:“你们死了,我岂能一人偷生?”徐天宏道:“总舵主,现在时机紧迫。你不走,我们可要用强了。”陈家洛顿了一顿,说道:“好。”把白马牵出坑外,向众人一拱手,把香香公主扶了出去。文泰来等知道这番是生离死别,心中都是十分难受,骆冰已流下泪来。陈家洛却若无其事的和香香公主上马而去。 众人心头很是沉郁,又担心陈家洛不能冲出重围,文泰来最为豪迈,提起嗓子叫道:“咱们这里连总舵主和那位维人姑娘,不过十个人,现今已杀了敌兵七八十名,各位兄弟,咱们要杀满多少人才肯死?”骆冰道:“起码再杀一百名。”周绮道:“这些满清兵坏死啦,咱们杀足三百名。”文泰来道:“好,大家数着。”章进道:“凑足五百名!”卫春华在上面守卫,回过头来大声叫道:“咱们这里还有八人。红花会的英雄好汉要以一当百,瞧着!”这时正有三名清兵在雪地中慢慢爬过来,卫春华扯起长弓,连珠箭箭无虚发。只听见心砚数道:“一、二、三!好!九爷,好极啦。”余鱼同兴致也提了起来,叫道:“就是这样,要咱们死,可不大容易,总得杀满八百人。”徐天宏笑道:“这越来越不容易啦。要是杀不足数,咱们岂不是死不瞑目?”骆冰笑道:“那只好请五哥六哥慢一点驾到。”众人都大笑起来,原来常赫志、常伯志绰号黑无常、白无常,向来传说人死时由无常鬼拘魂。 群雄死意已决,反而兴高采烈,心砚本来害怕,见大家如此,也强自壮胆,心想:“公子是英雄豪杰,我可不能辱没了他。”章进哈哈傻笑,颠来倒去的大叫:“老爷今日要归天,先杀鞑子八百人!”忽然卫春华喝问:“谁?”只听见一个人声音叫道:“干么不杀足一千人?”卫春华叫道:“啊,总舵主,怎么你回来啦?”陈家洛纵身入坑,笑道:“我把她送走,自然回来啦。当年刘关张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们义垂千古,到头来还是做不到,咱们兄弟姊妹九人,今日却做到啦。”众人见他如此,知道再也劝他不回,都欢呼大叫:“好,咱们同年同月同日死,死也不枉。”陈家洛道:“心砚,好兄弟,你别再叫我少爷了,你做咱们的十五弟吧!”众人都说:“不错,不错。”心砚很是感动,哭了起来。 这时坑中雪又积起数寸,大家一面把雪抄出去,一面闲谈,徐天宏笑道:“这时有一坛老酒,可有多好。”周绮瞪了他一眼道:“你又来逗我啦!”众人笑了起来。余鱼同呆了一阵,忽道:“四哥,我有一件事很对你不起,我可不能藏在心里死去。”文泰来呆了一呆道:“甚么?”余鱼同於是把自己如何对骆冰痴心、如何在铁胆庄外调戏她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最后说道:“我忏悔这事,做了和尚。四哥你肯原谅我吗?”文泰来哈哈大笑,说道:“十四弟,你当我以往不知道么?可是我待你曾有甚么丝毫异样?你嫂子从来没说过,但我自然看得出来。我知道你年青人一时胡涂,一直就原谅你,何必要你今日再来求我?” 群雄见文泰来如此豁达大度,都十分佩服,余鱼同又是惭愧又是感激。骆冰笑道:“十四弟,这事早过去啦,何必再提,可是有一件事我却很不乐意。”余鱼同一怔,低声道:“怎样?”骆冰道:“你是大和尚,归天之后,我佛如来接引你到西方极乐世界。咱们八人却被五哥、六哥拘到阴曹地府,这一来岂不是违了当年咱们有福共享、有祸同当的誓言?”众人越听越好笑。余鱼同把身上僧袍一扯,笑道:“反正我今天已杀人破戒,我佛慈悲,弟子今日决意还俗,与众位哥哥姊姊同赴地狱,胜於一人独登极乐!”群雄拍手叫好。 轰笑声中,上面卫春华与心砚同时叫了起来,众人爬到坑边,月光下雪花飞舞中只见一个白衣人手牵了一匹白马缓缓走来,这时遍地琼瑶,这个白衣人踏雪而来,真如仙子下凡一般。陈家洛吃了一惊,纵出沙坑迎了上去,香香公主道:“你怎么撇下我一人?”陈家洛顿足道:“我叫你逃回去啊,咱们在这里是死路一条。”香香公主忽然流下泪来,说道:“你死了,难道我还活得成么?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吗?”陈家洛呆了半晌,道:“好,咱们回去。”拉了她的手,走回坑中,卫春华大叫:快些,快些!他们要放箭了。”果然两人走近坑边时,清兵箭如飞蝗般射来。 陈家洛左手抱住香香公主,右手扯了白马的缰绳,跳入坑中。周绮叹道:“总舵主,本来我还怪你,其实我错了。”陈家洛道:“怎么?”周绮道:“想不到霍青桐如此狠心,而她妹子对你又如此情义。别说她像仙女一般,就算丑得像母夜叉,只要有这样的心,我也爱她。”陈家洛笑了一笑,心想今日良友爱侣同在一起,虽死何憾。骆冰对周绮道:“怪不得你这般爱七哥,原来他心好。”周绮道:“不是么?他人虽鬼灵精,心肠却是很好的。”徐天宏听爱妻当面赞他,心中乐意之极。 此时香香公主也知道大家已处绝境,忽对陈家洛道:“我唱一个故事给大家听。”陈家洛拍手叫好。香香公主柔声唱了起来:“孔雀河畔铁门关,两岸垂柳拂水面,高山岭上有一个马渣(坟墓),葬着塔依尔与柔和娜。”香香公主唱一段,陈家洛低声翻译一段,陈家洛是解元之才,出口成诗,把这首长歌译得文采斐然。原来这是维族的一个传说,在古焉耆王国,有一个公主柔和娜,她和宰相之子塔依尔从小相恋,后来宰相因直谏而被国王处死,国王不许女儿再和塔依尔恋爱,要把她嫁给奸臣的儿子黑英雄,并把塔依尔关在一只箱子里,顺着孔雀河水放逐出境。恰依尔被正在游船的另一国公主救起。那一国的老国王见他英俊能干,想招他做驸马,并请他继承王位。那知塔依尔说:“你的财富和王位,再加上你的公主,比不上我柔和娜的小手指头。”他后来偷偷又跑回自己的国家。这时柔和娜因为怀念情人而生了病,国王假造了塔依尔的书信来安慰她。等她病好了,又强迫她嫁给黑英雄。她含着眼泪打开老百姓送来给她道贺的一只嫁装箱子时,塔依尔从箱子中出来了。 香香公主唱到这里,周绮和骆冰都拍手叫好。香香公主继续唱了下去:黑英雄闯进来了,和塔依尔比剑,被塔依尔杀死。结果塔依尔被国王处绞,公主向父王苦苦求情,也被愤怒的父王扼死。老百姓抬了这对恋人的尸身,唱着挽歌,走上高山给他们举行葬礼。当香香公主唱到那悲哀的挽歌时,骆冰等虽然不懂词中的意义,但不禁珠泪盈眶,很是感动。 众人沉默了一会,忽然卫春华在上面哈哈大笑起来,叫道:“快来瞧!”大家爬到坑边,只见六七名清兵呜呜乱叫,动弹不得。原来他们爬过来偷袭,卫春华早看到了,想等他们爬近一些再发箭,那知他们听见香香公主的歌声,心神俱醉,伏在雪地里静听。这时气温酷寒,不一会,他们身上积雪都结成了冰,等到歌声停止,想再爬动时,冰块已将他们身体牢牢胶住,挣不脱了。上面大雪不断落下,随落随冻,片刻之间,将这些清兵埋葬在冰雪之中。 群雄这时也冷得抵受不住,心砚捡了一大批箭枝来,在坑中点火取暖。骆冰望? 赊诱膝D,呆呆的出了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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