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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天翻地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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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一翁只觉他立即顺手向里拉夺,当下将钢杖向前一送,杖身极长,这么一送只送出三尺,他右手拿到左手之后,挺杖向前撞去。这一下力道极是威猛,眼见潇湘子非离椅不可,不料他臀上微微用力,又是连人带椅的跃起,向左一让,钢杖登时落空,但他左手却也放开了杖头。樊一翁左手在头顶一转,一条极长的钢杖打个圈子,往敌人头上挥击过去,潇湘子有意卖弄,只见他连人带椅的跃高丈许,竟从钢杖之上越过。众人见他这手功夫既奇又飘逸,虽然坐在椅中,实与空身无殊,都是不自禁的喝了一声采。 樊一翁见对手功夫如此高强,全神接战,将一条钢杖使得呼呼风响,心知要打中他的身子大是不易,但若能打碎他的椅子,也是占了先着。那知潇湘子的武功竟尔神出鬼没,右手剪刀一张一合,不住往他长胡子上招呼,左手却使出擒拿手法,乘隙夺他钢杖。二人在大厅中翻翻滚滚,转瞬间斗了数十合,似乎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败,其实潇湘子身不离椅,全不将樊一翁放在眼里。法王等心中暗惊:“瞧不出这殭尸一般的怪物,竟有这等手段?” 又斗数合,樊一翁的钢杖尽是着地横扫的招数,只听椅子脚一上一下,登登乱响,越来越急。谷主忽地叫道:“别打椅子,否则你对付不了。”樊一翁一怔,登时省悟:“他坐在椅上,我才勉强与他战成平手。若是他双脚着地,只怕数招之内,胡子就给他剪去了。”突然间杖法一变,舞成一片光影。但见一个长胡子的绿袍矮子,裹在一团银光之中,银光之外却是个殭尸般的人形,跳蹦不定,这情景洵是奇观。尹克西对各家各派的武派尽皆熟知,但见他这路杖法,大开大合,门户封闭却又十分严密,与内外各家武功均有不同,竟说不出他一个名目来。 那谷主瞧出潇湘子存心戏弄,再斗下去,樊一翁定要吃亏,当下缓步离席,说道:“一翁,你不是这位高人对手,退下吧。”樊一翁听到要师父吩咐,大声答应:“是!”钢杖一挺,正要收招跃出,潇湘子叫道:“不行,不行!”身子离椅飞起,往他钢杖上直扑下去。只听喀喇一响,一张极坚固的椅子被钢杖打得粉碎,杖身却已被潇湘子左手按住,左足踏定,同时大剪张开,已将樊一翁一丛极长的胡子挟在刃口之下,只要剪片一合,这一丛美髯就是不保了。 那知道樊一翁留下这把长长的胡子,其实是一件极厉害的软兵刃,用法与软鞭、云帚、链子锤是同一的路子,只见他脑袋微晃,胡子倒卷,早已脱出剪口,反过来将刀卷住,脑袋向后一仰,一股大力将剪刀往上扯夺。潇湘子大叫:“啊哟,老矮子,你的胡子真是厉害,我潇湘子可服你了。”一个胡子缠住剪刀不松,一个的手脚按住钢杖不放,一时纠缠不决,潇湘子哈哈大笑,只叫:“有趣,有趣!” 突然大门口右影一晃,一个人影迅捷异常的纵了进来,双掌齐出,突往潇湘子背后推去。谷主喝道:“是谁?”眼见这一下偷袭又快又猛,似乎得手,潇湘子左掌回转,往敌人肘底一托,却将他掌力化解了。那人怒道:“贼厮鸟,快来拼个你死我活。”杨过等向他一望,惊奇不已,同声叫道:“潇湘子!”原来这进门偷袭的人却也是潇湘子,何以他一人化二?又何以他向自己的化身袭击?众人一时都是茫然不解。 再定神看时,与樊一翁纠缠的那人明明穿著潇湘子的服色,衣服鞋帽,半点不错,但脸孔虽然也是殭尸一般,面目却与潇湘子原来的相貌不同。后来进厅那人面目不错,却穿了谷中众人所服的绿衫草履。 杨过与金轮法王心思敏捷,转念之下,已猜出了五成,只见穿绿衫的潇湘子双手如鸟爪一般,又向拿剪刀的潇湘子背心抓去,口中叫道:“施暗算的称什么英雄好汉?”樊一翁斗见来了帮手,那人穿的虽是谷中服色,相貌却不认识,微感惊讶,绰杖退在一边,但见两个殭尸一般的人砰砰彭彭,斗在一起。 杨过此刻早已猜到,持剪刀那人定是偷了自己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又掉换了潇湘子的衣衫,混到大厅中来胡搅,只因潇湘子平时的面目就和死心一般,初时谁都没瞧出来。他凝神看了片刻,认明了持剪刀那人的武功,叫道:“周伯通,还我的面具剪刀。”说着跃到厅心,伸手去夺他手中的大剪。 原来此人正是周伯通,他一个没有留神,被水仙幽谷的四弟子用渔纲擒到谷中。但他生性虽然顽皮,却是神通广大,四人微一疏忽,登时被他破网逃出,以致四弟子受谷主责罚,身遭烧烤之厄。他躲在山石之后,存心要在幽谷中闹个天翻地覆,却见杨过等一行六人到来。那晚他暗施偷袭,点了潇湘子的穴道,将他移出石屋,除了他的衣服自己穿上。 只因他轻功了得,来去无踪,潇湘子固然在睡梦中着了他的道儿,连法王等也是浑然不觉。 他换过衣服之后,回到石屋中在杨过身畔卧倒,顺手偷了他背囊中的剪刀与面具。次晨众人醒转,竟然均未发觉。 那潇湘子穴道被点,急忙潜运内力自通,但因周伯通点穴的手法厉害,直至四个时辰之后,四肢方能运转如意。那时他身上只剩下贴肉的短衫小衣,当真是恚怒交迸,见到谷中一个绿衫子弟走过,立即将之打倒,换了他的衣服鞋袜,赶到大石屋中来。只见周伯通穿了自己的衣服,正与樊一翁恶斗,那真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功运双掌,正欲一招就将他毙于掌底。战不数合,杨过上前夹攻。周伯通精于左右互搏之技,勤练数十年后,与在桃花岛上初见郭靖之时又自大有进境。他左掌一伸一缩,对付杨过,右手剪子或开或合,却将潇湘子逼得不敢近身。要知那剪刀张开了,剪刃之间相距二尺来长,若是给他挟中头颈,收劲一合,一个脑袋可就得和脖子分了家。潇湘子心中虽然狂怒,但他向来稳重,知道周伯通实在自己之上,不敢轻率冒进。 那谷主数十代深居幽谷,自得异人传授绝艺之后,武功一代传于一代。本来武林中有一陋习,师父传授弟子,因恐弟子日后不肖,甚而叛师反噬,常自留起数下绝招不教,数代之后,武功绝技渐渐失传,但家传武功却无此弊。父传子、祖传孙,定是毫不留招,而数代之中,必有一二辈聪明独特,于是对祖艺存菁去芜,更创新者,因此可以一代胜于一代。传到现今这谷主之时,武功已是大胜前人。他自以为若出谷去,凭此身定是独步天下,岂知周伯通忽来一闹。当见他与樊一翁相斗之时,已是暗中惊佩,待见他双手分斗二人,当真是手挥五弦、目送飞鸿,虽然一心二用,却是丝毫不落下风,不由得更是叹服。 又见潇湘子双爪如铁,出招狠辣,竟如拼命,杨过却是闲雅自适,举手投足之际,飘飘有出尘之想。那谷主暗想:“天下之大,固然是能人辈出。”当下负手背后,朗声说道:“三位且请住手。”杨过与潇湘子向后跃开,周伯通拉下人皮面具,连剪刀往杨过掷去,叫道:“玩得够了,我去也!”双足一登,身形似羽箭般往梁上窜去。 谷中弟子见他露出本来面目,无不哗然。公孙绿萼叫道:“爹爹,就是这老头儿。” 周伯通横骑梁上,哈哈大笑。这屋梁离地有三丈来高,厅中虽然好手甚多,但要一跃而上,却也难能。樊一翁是水仙幽谷的掌门大弟子,年纪还大过谷主,除谷主之外,要数他武功第一,今日连遭周伯通戏弄,为何不怒?他身子矮小,精于攀援之术,身形一纵,已抱住柱子,犹如猿猴般爬了上去。周伯通最爱有人与他胡闹,一见樊一翁爬上凑趣,正是投其所好,不等樊一翁爬到梁上,已伸出手来相接。 樊一翁那知他存的是好心,见他右手伸出,一指直戳他腕上的“大陵穴”。周伯通的武功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手腕上微有知觉,立即闭住穴道,放松肌肉。樊一翁这一指犹如戳在棉花之中,急忙缩手,周伯通手掌一翻,在他手背上拍的打了一下,声音极是清脆,叫道:“一箩麦,二箩麦,哥哥弟弟拍大麦!”樊一翁怒极,脑袋一晃,一丛胡子向他胸口甩去,周伯通听得风声劲急,知道厉害,左足一撑,身子荡了开去,左手攀住横梁,全身挂在半空,就以打千秋般一晃一晃。 潇湘子心知樊一翁决非他的对手,纵然自己联手而斗,也未必能胜,转头向尼摩星和马光祖道:“尼马二兄,这老儿将咱们六人全不瞧在眼内,实是欺人太甚。”尼摩星性子暴躁,受不得激,马光祖心地单纯,是非不明,听他说“将咱们六人全不瞧在眼内”,一齐怒吼,向横梁高跃,去抓周伯通双脚。周伯通左踢一脚,右踢一脚,每一脚全是踢向尼马二人的拳掌要害。 潇湘子向尹克西冷冷的道:“尹兄,你当真是袖手旁观啊?”尹克西微微一笑,说道:“潇湘兄先上,小弟愿附骥尾。”潇湘子一声怪啸,四座生寒,突然间纵身而起,高近三丈。但见他双膝不弯,全身殭直,双臂也是笔直的前伸,急往周伯通小腹上抓去,他所露这手身形武功,果与一个殭尸无异。谷中诸弟子见了这等情景,无不暗存惧意。 周伯通见他双爪袭到,身子一缩,如狸奴般卷成一球,左手换成右手,潇湘子双爪落空,在空中停留不住,落下地来。本来任谁从这等高处落地,必定双膝一弯,腿脚方始不致受伤,但潇湘子全身犹似一块硬直的木板,足底在地下一登,又窜了上去。只见樊一翁在横梁上挥须斜攻,潇湘子、尼摩星、马光祖三人此起彼落,高跃仰攻。 尹克西笑道:“这老儿果真身手不凡,我也来趁个热闹。”伸手在怀中一探,斗见满厅珠光宝气,金辉电闪,原来他手中已多了一条软鞭。这软鞭是金丝银丝打成,上面镶满了珠玉宝石。须知以尹克西这等高强的武功,单凭一双肉掌,世间已是少逢对手,这条软鞭原不过是装模作样,自骄豪富而已。其实凭他这样的身手,若是心贪财宝,无往而不可,一般高手不是甘于贫贱,便是放浪江湖,如他这般以身拥重宝而沾沾自喜,武林中也算得是唯此一人了。此时他观看厅中形势,周伯通居高临下,若凭空手上袭,不易及身,当下挥动金丝珠鞭,向他下盘击去。 杨过瞧得有趣,心想:“这五人各显神通,围攻老顽童一人,我若不出奇制胜,不足称能。”心念一动,随手将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学着潇湘子般怪啸一声,拾起樊一翁拋在地下龙头钢杖,在地下一撑,身子跃在半空。这钢杖本身已一丈有余,再加上这一撑,杨过身子已与周伯通齐头,大声:“老头童,看剪!”大剪刀往他的白胡子上剪去。 周伯通大喜,侧头避过他的剪刀,叫道:“小兄弟,你这法儿妙得紧。”杨过道:“老顽童,我没得罪你啊,干么开我玩笑?”周伯通笑道:“有来有往,你可没吃亏,只怕自己占了便直还不知道呢。”杨过一怔,道:“什么有来有往?”周伯通笑道:“日久自明,此时何必多说?”眼见尹克西的金丝软鞭击到,当即伸手一捞。尹克西软鞭倒卷,欲待反击他的背心,身子却已沉了下去。周伯信道:“你这根死赤练蛇,花花绿绿的倒也有趣。”此时樊一翁的长须已挥了过来,他双手攀住横梁,全凭一把胡子击敌。 周伯通笑道:“这大胡子原来还有这等用处?”学他模样,也将颏下长须甩了过去。 但他胡子长度不及樊一翁的一半,又没在胡子上练过功夫,这一甩全不管用,刷的一下,却给对方的胡子打中了脸颊,脸上登时起了一丝丝红痕,热辣辣的好不疼痛,若非他内力深厚,这一下立时就会晕去,摔下地来。这老顽童吃了一记苦头,却不恼怒,心中对樊一翁反而生了钦佩之意,说道:“长胡子,我的胡子不及你,咱们可不必比了。” 樊一翁一招得手,却是见好不收,又是一胡子甩了过来。周伯通不敢用胡子去和他对碰,左手使出“空明拳”的拳招,虚飘飘的一拳打出,他胡子登时被拳风推动,向右甩去,适逢马光祖纵起身来向周伯通攻击,樊一翁的一丛长胡子正好拂在他的脸上,双眼瞧不清楚,又是痒痒的极不舒服,两手顺势紧紧抓住了胡子。樊一翁的胡子本来舒卷自如,但被周伯通一拳打得失却控纵之力,竟然落入马光祖掌中。他一惊之下用力回夺,却被马光祖使出蛮力,抓住了牢牢不放,身子下落时顺势一拉,二人一齐摔下地来。马光祖皮粗肉厚,倒也不怎疼痛,樊一翁正好摔在他身上,怒道:“你怎么啦,还不放心?” 马光祖摔得虽然不痛,给这矮子双足在小腹上一撑,却有点经受不起,也是怒气勃发,喝道:“我偏偏不放,瞧你怎么?”说着手腕打了几个圈子,竟将他胡子在臂上绕了几转。樊一翁劈面一掌,马光祖头一偏,那知他这一掌却是虚招,左手砰的一拳,正中鼻梁。马光祖哇哇大叫,回击一拳。要说武功,原是樊一翁高出甚多,苦于胡子缠在敌人臂上,难以转头,这一拳竟也被击中颧骨。一高一矮,竟在地上砰砰彭彭的打将起来,樊一翁身子虽然在上,却脱不出他的纠缠。 金轮法王见厅上乱成一团,自己六人同来,竟奈何不了一个老顽童,未免脸上无光,呛啷啷两声响亮,从怀中取出一个银轮,一个铜轮一个自左至右,一个自右至左,划成两个弧形向周伯通袭来。两个轮子在空中当啷急响,声势甚是惊人。周伯通不知厉害,说道:“这是什么东西?”伸手去抓。杨过心中对周伯通怀有好感,大叫:“抓不得!”将龙头钢杖掷了上去,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那又粗又长一根钢杖给铜轮激得直飞到墙角,打得石墙火光四溅,石屑纷飞,那铜轮却方向不变,仍是急转着向横梁上旋去。 这么一来,周伯通才知这个胖和尚甚不好惹,心想他们众人联手,自己抵挡不了,一个觔斗翻下地来,叫道:“各位请了,老顽童失陪,赶明儿咱们再玩。”说着奔向厅口,只见四个绿衫人张着一张渔网,拦在门前。周伯通吃过这渔网的苦头,叫声:“不好!” 纵身欲从东窗跃出,眼前绿影晃动,又是一张渔网罩了过来。 周伯通跃回厅心,只见东南西北四方,每一处均有四名绿衫子弟,手执渔网挡住去路。周伯通又是一跃上梁,一招“冲天掌”在屋顶上打了一个大洞,待要从洞中钻出,头一抬,却见上面也罩了一张渔网。他翻身下地,指着谷主笑道:“你留住我顽童干么啊?每日白水清菜,又养不活老顽童。”谷主淡淡的道:“你只要将取出的道书丹药留下,立时放你出谷。”周伯通奇道:“我要你们的道书丹药,又有何用?就算本领练到你这般,我也不希罕。”金孙谷主缓缓走到厅心,右手袖拂了拂身上上的灰尘,左手袖又拂了一拂,说道:“若非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那便得向你领教几招。你还是留下谷中之物,好好的去吧。” 周伯通大怒,叫道:“如此说来,你是说我偷了你的东西啦,呸,你这里能有什么宝贝?”他一面说,一面解开衣服,一件件的脱了下来,手脚极其快捷,片刻之间已亦条条的除得精光。公孙谷主连声喝阻,他那里理睬,将衣裤里里外外翻了一转,果然并无别物。厅上的女弟子们等均感狼狈,转过了头不看。这下却也大出谷主意料之外,他在书房、丹房、芝房、剑房每一处所失去的物事,都与这水仙幽谷关系极为重大,非追回不可,难道这老顽童当真并未偷去? 他自正沉吟,周伯通拍手叫道:“瞧你年纪也已一大把,怎地如此为老不尊?说话口不择言,行事颠三倒四,在大庭广众之间作此丑事,岂非笑掉了旁人牙齿?”这几句话其实正该责备他自己,不料却给他抢先说了,只听得公孙谷主啼笑皆非,半晌说不出话来,见樊一翁与马光祖兀自在地下缠打不休,于是喝道:“一翁起来,别再跟客人胡闹。” 周伯通笑道:“长胡子,你这脾气我很喜欢,咱们二老大可交交啊。”其实樊一翁一生端严稳重,今日与马光祖厮打,实是迫不得已,他早已数次欲待站起,苦于胡子给他缠在手臂之上,无法脱身。 公孙谷主眉头微皱,指着周伯信道:“说到在庭广众之间,行事惹人耻笑,只怕还有阁下自己。”周伯信道:“我赤条条从娘肚子中出来,现下赤身露体,清清白白,有何不对?你这么老了,还想娶一个美貌的闺女为妻,嘿嘿,可笑啊可笑!”这几句话犹似一个大铁锤般打在谷主胸口,焦黄的脸上掠过一片红潮,一时说不出话来。周伯通叫道:“啊哟,不好,没穿衣服,只怕着凉。”突然向厅口冲去。 厅中四个绿衫弟子只见人影一晃,急忙移动方位,四下里兜了上去,将他裹在网中。 只觉他在网中猛力挣扎,四人将渔网四角结住,提到谷主面前,那渔网是极坚韧极柔软的金丝铸成,即是宝刀宝剑,也不易切割得破,四人兜网的水抾又是十分的奇特迅捷,交叉走位,遮天蔽地的撤将过来,纵是极强的高手,也难以应付,所差的是必须四人共使,若是单打独斗就用它不着,四人一兜成功,欣喜之下,没去细看网中是谁,但见谷主脸色一沉,注视渔网,急忙低头,四人都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七手八脚解开金丝网,族出两个人来。却是樊一翁与马光祖。 原来周伯通脱光了衣服,谁也没防到他竟会不穿衣服,猛地冲出。他身法奇快,一兜手抄起地下正自缠斗的樊马二人,丢进了网中,乘着四弟子急收渔网,他早已在四人身旁一晃而出。这一下虚虚实实,声东击西,端的是神出鬼没。 ±贤缤饷匆荒郑锕戎鞴淌橇成衔薰猓鹇址ㄍ醯纫彩切闹杏欣ⅲ耄鹤约和鞒莆淞种械囊涣骱檬郑险庑矶嗳酥Γ星仪懿蛔≌庋璺桉柴驳囊桓隼贤范菜愕梦弈苤V挥醒罟灾懿ǖ纳硎旨桥宸南胨羰鞘直磺埽叶ㄒ璺ㄏ嗑龋耸彼茏孕刑油眩蔷驮俸靡裁挥辛恕? 法王本拟查察一下这谷主到底是何来历,但经周伯通一阵捣乱,觉得再耽下去也无意味,与潇湘子、尹克西两人悄悄议论了两句,站起身来拱手道:“极蒙谷主盛情,厚意相待,本该多所讨教,但因在下各人身上有事,就此别过。”公孙谷主原来怀疑这六人与老顽童是一路的朋友,但后来见潇湘子、马光祖与他性命相扑,尹克西、杨过、尼摩星各施绝技攻打,倒是有相助自己之意,于是拱手道:“小弟有一件不情之请,不知六位能予俯允否?”法王道:“但教力之所及,当得效劳。”谷主道:“今日午后,小弟续弦行礼,想屈各位大驾观礼。这山谷僻处穷乡,数百年来外人罕至,今日六位贵客同时降临,也真是小弟三生有幸了。” 马光祖道:“有酒喝么?”公孙谷主还未回答,突然厅门口人影一晃,进来一个白衣女子,问道:“捣乱的人去了么?”杨过一见,惊喜交集,从席间一跃而出,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叫道:“姑姑,你也来啦,我找得你好苦。” 那女子向杨过望了一眼,脸上微有诧异之色,道:“阁下是谁?你对我是怎生称呼?”杨过大吃一惊,细细向她一瞧,见她风致绰约,清雅文秀,却不是小龙女是谁?忙道: “姑姑,我是杨过啊,怎地你不认得我了么?”那女子再向他望了一眼,冷冷的道:“我与阁下从未谋面,怎敢当姑姑的尊称?”说着走到公孙谷主身旁坐下。谷主见她过来,本来漠然的脸上登时堆满喜色,举手向法王道:“这位便是兄弟的新婚夫人,已择定今日午后行礼成亲。”说着眼角向杨过淡淡一扫,似怪他适才行事冒昧,认错了人。 杨过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大声道:“姑姑,难道你不是小龙女么?难道你不是我师父么?”那白衣女子定神向杨过细瞧,脸上现出迷惘之色,过了半晌,缓缓摇头道:“不是小龙女是谁啊?”杨过双手捏拳,指甲深陷手掌心中,脑中乱成一团:“姑姑是否恼了我,不肯认我?还是咱们身处险地,她故弄玄虚?再莫非世间真有与她一模一样之人?” 他虽然生性聪明机变,但关心则乱,动了真情,手指上被情花小戳伤之处登时剧痛,忍不住“啊”一的声大叫出来。公孙谷主见他失态乱仪,微微皱眉,低声向那女子道:“柳儿,今日奇奇怪怪的人真多。”那女子却也并不睬他,慢慢斟了一杯清水,慢慢喝了,眼光从金轮法王起,逐一扫了一遍,却避过杨过,没再看他。 若是换作旁人,定是静以观变,但杨过生性本急,又何况听那谷主这道,午后便要成亲行礼,他一时束手无策,转头问法王道:“我师父是和你比过武的,你自然记得,你说我……我认错了人么?”当这少女进厅之时,法王早已认明她是小龙女,然而杨过叫她,她却丝毫不理睬,心想定是这对少年男女闹什么别扭,于是微微一笑,道:“我也不大记得了。”要知他如此答,其实另有一番用意。小龙女与杨过联手使玉女素心剑法,令他受生平从所未有之大败,现下杨过武功大进,他二人协力自己更非其敌,若他俩龃龉反目,纵再联手与已相斗,只要他二人心灵上有了隔阂,不能相通,自己就有取胜之机。 杨过又是一愕,但随即会意,心想:“人心险诈,一至于斯。当你负伤自疗之际,我出力助你,此时你却来害我。”金轮法王见他脸上失神落魄,眼中却露出恨恨之意,心下盘算:“他已与我翻脸成仇,留着此人,将来定是大患,乘着今日除去,那是最妙不过。”于是拱手向谷主与那白衣女子笑道:“今日欣逢两位大喜,自当观礼道贺,只是老衲和这几位朋友末携薄礼,未免有愧。”谷主听他说肯留下参与婚礼,心中大喜,向那女子道:“这几位都是四方武林中的高人,只要请到一位,已是莫大的脸面,何况请到了……请到了……”他本想说“六位”,但觉杨过少年轻浮,武功想必平平,适才见他与周伯通动手,一招就跃下地来,实无出奇之处,不能将他列于“武林高人”之数,但若将他除外而说“五位”,未免又过着痕迹,于是微一沉吟,接口道:“请到了这众位英雄。”于是将法王等名号逐一说了,给每个人吹嘘几句,最后说到杨过时,只说:“这位姓杨。”就没接下文。 法王心中暗笑:“这位谷主气派不小,瞧他布渔网擒拿老顽童,武功智谋都是极强,可是器量却小。杨过和小龙女说了这几句话,他就耿耿于怀。”只见那少女听到各人名号时只微微点头,脸上木然,似对一切全萦怀,对杨过也是略一点头,绝无异样。 杨过满脸胀得通红,心中已如翻江倒海一般,谷主说甚么话,他是半句也没听见。尼摩星、尹克西等本来不知他的渊源,也道他认错了人,内心羞愧,均未注意。只有公孙绿萼站在父亲背后,杨过这一切言语举止,没半点露过她的耳目,心中尽自思量:“晨间他手指给情花刺伤,随即遭遇相思之痛,瞧他此时情形,难道我这位新妈妈竟便是他意中人么?天下事怎能有如此巧法?又难道这一行人到我谷中,原来为我新妈妈而来?”她侧头打量那白衣女子,见她脸上既无喜悦之意,亦无娇羞之色,实不似一个将作新嫁娘之人的模样,心下更是犯疑。 杨过胸口闷塞,如欲窒息,但他生性虽易激动,却是个极聪明极伶俐之人,心想:“姑姑既然执意不肯认我,或是她另有图谋,我当别寻蹊径试探真相。”于是站起身来,向谷主一揖,朗声说道:“小子有一位尊亲,与谷主的新夫人容貌极是相像,适才不察,竟致误认,还请勿罪。”这几句话说得雍容有礼,立时改颜相向,还了一揖,道:“认错了人,那也是常情,何怪之有?只是……”他顿了一顿,笑道:“天下竟有第二人如她这等容颜,那不仅巧合,也是奇怪之极了。”言下之意,是说普天之下,那里能再寻她一个这般美貌的女子? 杨过道:“是啊,小子也是觉得十分奇怪,小子冒昧请问尊夫人高姓?”古时女子本来决不轻易与外客相见,成亲吉日更不会见客,但金轮法王等或是西域胡人,或是江湖异流,绝不拘泥俗礼,见那白衣女子出来,也不以奇,只是觉得她在喜日尚衣素服,有些不伦不类而已,此时听杨过当面动问女子姓氏,却均觉不免过份。 公孙谷主微微一笑,道:“她姓柳。尊亲可也姓柳么?”杨过道:“那倒不是。”心下琢磨:“姑姑干么要改姓柳?”突然心念一动,啊,为的是我姓杨。心中念头这么一转,手指上又剧痛起来。公孙绿萼见到他忍不住的痛楚神情,甚有怜惜之意,眼光始终不离他的脸庞。杨过竭力忍痛,突然间又想到一事,脱口而出:“请问谷主,尊夫人排行可是第二?”公孙谷主一怔,问道:“你怎知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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