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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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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半个时辰就可以到的市镇,云飞扬差不多用了两个时辰才走到。 黄昏已逝,他扶着人家的墙壁,好容易找到了一间客栈,虽然一身污泥,他身上到底还带着银两,总算租到了一个房间,那个店小二替他打点好一切,才走出房间,云飞扬已支持不住,倒在床上。 到第二天早上店小二再拍门,却没有人回答,推门进去,只见云飞扬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气息微弱。 店老板听说赶到,大吃一惊,只怕人死在店里会引起麻烦,到夜间,暗地吩咐几个店小二以席子将云飞扬卷起来,抬到荒僻的巷子里放下。 云飞扬一直都没有醒来。 那的确是一条荒僻的巷子,两旁都是废弃的屋子,云飞扬倒在那里,若是不醒过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雨也就在这时候落下。 风不急,雨也并不大,打湿了巷子凹凸不平的地面,也打湿了那块席子。 凄风苦雨下,云飞扬终于醒转,他恢复意识,已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挣扎着从席子里爬出来,挣扎着爬向巷外,所凭的就只是一口求生的勇气。 那么多的事情尚未了断,他实在不甘心就此撒手尘世。 巷子并不长,他爬到巷口的时候,却已是半炷香的时间之后,他就扶着墙壁坐起来。 一骑正从巷外奔过,怒马鲜衣,竟然是峨嵋派的管中流。 云飞扬看不真切,管中流也没有在意,疾驰了过去。 马蹄溅起的泥泞飞射到云飞扬的脸上,云飞扬没有在乎,也不能在乎。 他扶着墙壁站起身子,扶着墙壁往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灯光。 那是一户人家的正门,灯笼高悬,四个仆人正在奉主人的命令在门前施饭施粥,来领粥饭的有附近的乞丐,还有附近的穷苦人家。 施粥施饭是善事,那户人主人当然是善良仁翁,来领粥饭的人也很多,但终于一一离开。 那四个仆人方待收拾好余下的粥饭,就看见云飞扬扶着墙壁,踉跄走过来。 云飞扬也的确是嗅着饭香走向这边的,他昏迷了那么久,又淋了雨水,当真是饥寒交迫。 他已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中,所看见的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的,听也听得不清楚。 他隐隐约约听到那四个仆人在呼唤他走过去拿粥吃,可是他的手才离开墙壁,身子便倒下,又昏迷过去。 那四个仆人一见,慌忙走上前去,七手八脚将云飞扬扶起来。 云飞扬毫无反应,但一探鼻子,仍然未气绝。 “还有气──”一个仆人叫起来。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坏人,莫不是遇上了强盗,给弄成这样?” “反正老爷整天都想着如何去做好事,我们就扶他进去,再叫老爷找个大夫给他看一看。” 四个仆人纷嚷着将云飞扬扶了进去。 灯笼上老大的一个“吕”字,横匾上为的也是“吕府”,从外表看来,那应该是一户官宦人家。 三个时辰之后,云飞扬才再次醒转,侏儒三尺给他的药这时亦已经发挥功效,他虽然感觉气虚体弱,精神已恢复不少。 他的面色仍犹如白纸一样,血污却已被洗去,衣衫亦换过,卧在一个房间的床上,一个须发俱白的老人站在床前,正在看着他。 老人的旁边侍候着两个仆人,看见云飞扬张开眼,其中一个就嚷道:“醒来了。” 云飞扬看看周围,再看看自己,已明白是怎么回事,翻身便待拜倒,肺腑却一阵刺痛,老人一见忙伸手按住,道:“你重伤未愈,不宜妄动。” 他的语气威严,神态却是慈祥得很,云飞扬喘了几口气,道:“这儿是……” 一个仆人道:“是吕府,昨夜你在门前昏倒,幸亏给我们发现。” 另一个仆人接口道:“这就是我家主人……” 云飞扬目光转向老人,哑声道:“多谢吕老爷相救……” 老人挥手道:“不必多礼。”一顿,接着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遇上了强盗。” 云飞扬无言点头。 “那些强盗也未免太猖獗了。”老人又道:“听公子口音,不是这附近人氏吧?” “在下原籍苏州。” “那是好地方,我有一个老朋友也是那儿人氏,学问还在我之上。” 云飞扬苦笑道:“在下自小离家,恐怕不认识老爷的那位老朋友。” 老人点头道:“他淡薄功名,退隐后就更不问世事,你不认识他也不足为怪。” “尚未请教老爷大名,日后也好得以报答。” “这是小事,你千万不要记挂在心上。”老人微笑。 一个仆人接口道:“我家老爷是前任兵部尚书,心地向来都是很好的……” 老人轻喝道:“少开口。” 云飞扬面露疑惑之色,忽问道:“未悉老爷是否就是吕望吕大人?” 老人一怔,道:“你怎会知道老夫的名字。” “晚辈外公姓云,双名海天。” 老人又一怔,喜出望外地道:“你外公竟就是老夫那个老朋友,太好了。”一顿,接着问道:“他现在怎样?是否还是当年那样闲着喜欢喝几杯?” 云飞扬面容一黯,道:“晚辈外公已去世多时了。” 吕望叹息道:“他的身子以老夫所知一直都很不错,人又豁达,想不到竟然先老夫而去。” 云飞扬垂下头,吕望手按云飞扬肩膀,道:“你也不用难过,生老病死,人所不免,就留在老夫这儿,先养好伤势再说。” 云飞扬方待拜谢,吕望已又道:“老夫与你外公情同手足,你也就千万不要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好了。”想了想,失笑道:“老夫也是老昏了,到现在还不知道贤侄怎样称呼。” “晚辈云飞扬……” “哦,贤侄也姓云……” “晚辈从母姓。”云飞扬苦笑。 吕望鉴貌辨色,知道其中必有苦衷,并没有追问下去,转身吩咐下人,道:“阿福快赶去请上官大夫到来,阿昌──”吕望接着吩咐收拾东厢书房,给云飞扬居住,他退隐之前,身居高位,难免也会做一些不太对得住良心的事情,年逾花甲膝下犹虚,总以为就是报应,所以退隐之后,乐善好施,希望积些阴德,就是没有那重关系,也一样会收留云飞扬,给他地方休养,现在知道是故人之后,当然更是爱护有加了。 。云飞扬也就在吕家住下来,这时候他已经发觉经脉尽断,真气不能够提聚,四肢软弱无力,一身武功再也不能够施展。 这在他来说,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可是他虽然难过,并未因此而失去生念。 只是这种生活虽然舒适,与他在武当山做杂役不可同日而语,在他却过得并不快乐。 马停在客栈门前,管中流滚鞍跃下,自有店小二上前来。 那正是云飞扬投宿的客栈,管中流当然并不是去找云飞扬,对于这个人他虽然刻骨铭心,却没有刻意去打探云飞扬的下落。因为这还不是时候,他败在云飞扬剑下两次,已实在足够了。 他也不是无意经过,是有目的而来,目的却不是这个镇,乃是赤砂坪。 “往赤砂坪怎样走?”才坐下,管中流就忙向店小二打听。 “由这里西行约莫二十里。”店小二的神态有些异样,只因为赤砂坪寸草不生,周围十里,全无人烟。 管中流也没有再问什么。 接连经过几次的挫折,他已经改变了很多,最低限度在吃东西那方面已很随便,不再像以前那样,先要七宝、六安将椅桌拭抹干净,然后搬出自己那一套名贵的餐具来。 这种改变在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只有这样他才能适应眼前环境。 赤砂坪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一望无际,都是砂土,夜间森寒,日间却酷热如火,连鸡蛋也可以烤熟。 好象这种地方,当然不能住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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