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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连城璧的脸,在这种灯光下看来,简直就跟死人一样。

  他目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离开过萧十一郎的眼睛。他似乎想从萧十一郎的眼睛里,看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但萧十一郎目光却是空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卖酒的本来一直在盯着他们——尤其特别留意风四娘,他卖了一辈子的酒,像风四娘这样的女客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并不是君子,只希望这三人赶快都喝醉,最好醉得不省人事,那么,他至少就可以偷偷的摸摸风四娘的手——能摸到别的地方自然更好。

  但现在……

  他发觉自从这斯斯文文的少年人来了之后,他们两人就仿佛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他并不知道这就是杀气,他只知道自己一走过去,手心就会冒汗,连心跳都像是要停止。

  风四娘在斟着酒,带着笑道:“这酒实在不好,不知连公子喝不喝得下去。”

  连城璧举起杯,淡淡道:“只要是能令人喝醉的酒,就是好酒,请。”

  这句话几乎和萧十一郎方才说的完全一模一样。

  沈璧君做梦也想不到连城壁会和萧十一郎说出同样的一句活,因为他们本是极端不同的两个人。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在基本上是相同的。只是后天的环境将他们造成了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

  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在想着同一个人,有着同样的感情。

  风四娘心里也有很多感慨,忽然想起了杨开泰。

  她本来从未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因为她从未爱过他,他既然要自作多情,无论受什么样的罪都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但现在,她忽然了解到他的悲哀,忽然了解到一个人的爱被拒绝、被轻蔑是多么痛苦。

  她心里忽然觉得有点酸酸的,闷闷的,慢慢的举起杯,很快的喝了下去。

  连城璧的酒杯又已加满,又举杯向萧十一郎,道:“我也敬你一杯,请。”

  他似乎也在拼命想将自己灌醉,似乎也有无可奈何,无法忘记的痛苦,似乎只有以酒来将自己麻木。

  他又是为了什么?

  风四娘忍不住试探问道:“连公子也许还不知道,她……”

  她正不知该怎么说,连城璧已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我什么都知道。”

  风四娘道:“你知道?知道有人在找你?”

  连城壁笑了笑,笑得很苦涩,道:“她用不着找我,因为我一直在跟着她。”

  风四娘道:“你已见过她?”

  连城璧目光转向远方的黑暗,缓缓道:“我已见过了。”

  风四娘显然很诧异,道:“那么她呢?”

  连城璧黯然道:“走了,走了……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的……”

  这句话竟又和萧十一郎所说的完全一样。

  风四娘更诧异:“难道她也离开了他?”

  “她明明要回去,为何又要离开?”

  “她既然已决心要离开他,为什么又要对萧十一郎那么绝情,那么狠心?”

  风四娘自己也是女人,却还是无法了解女人的心。

  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无法了解自己。

  但萧十一郎却似已忽然了解了,整个人都似忽然冷透——由他的心,他的胃,直冷到脚底。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火焰般燃烧起来。

  他知道她更痛苦,更矛盾,已无法躲避,更无法解决。

  她只有死。

  死,本就是种解脱。

  可是,她绝不会白白的死,她的死,一定有代价,因为她本不是个平凡的女人,在临死前,一定会将羞侮和仇恨用血洗清。

  萧十一郎的拳紧握,因为他已明白了她的用心,他只恨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想到,为什么没有拦住她。

  他恨不得立刻追去,用自己的命,换回她的一条命。

  可是现在还不能,这件事他必需单独去做。

  他不能再欠别人的。

  连城璧目光已自远方转回,正凝注着他,缓缓道:“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可怜的人,但现在,我才知道你实在比我幸运得多。”

  萧十一郎道:“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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