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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两眼泪不干(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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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怜花等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些食物,却吃不到嘴,这种滋味可真比世上任何刑罚都要难受。 熊猫儿更是气得全身都要爆炸了,但他也只有眼睁睁地瞧着。他连手指都不能动,他简直要发疯。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那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又在窗外响起,白飞飞又探进头来,眼波一转,笑道:“哎哟,你们的食量真小,这些东西看来就像动也没有动似的,是嫌它们不好吃么?”自窗子里伸入手,提起那包袱,远远抛了出去。 一路上,沈浪他们就这样受折磨。白飞飞似乎只有瞧着别人这样受苦时,她自己才会开心。 不到两天,他们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朱七七显然憔悴了。熊猫儿虽想怒骂,却连说话都已没有力气。 第二日黄昏,夕阳照着道上的黄沙,天地间仿佛已成了一片凄迷的暗黄色,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苍凉的歌声。 “一出玉门关,两眼泪不干……” 熊猫儿惨然一笑,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见过这两句歌,我想:苍凉的落日,照着雄伟的玉门关,一个孤独的旅人,骑着马在夕阳下踽踽西去,那必是一幅撼人心弦的图画,我总是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到这里……” 王怜花道:“现在,你总算到这里了。” 熊猫儿黯然道:“不错,现在我总算到这里了。但苍凉的落日在哪里?雄伟的玉门关在哪里……我什么都瞧不见,我只怕永远也瞧不见了。” 朱七七用尽力气,大声道:“猫儿,你怎的也变了?怎的变得如此颓唐?你昔日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王怜花叹道:“你难道不知道,世上只有饥饿最能消磨人们的勇气。” 朱七七默然许久,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马车突然停顿下来,车窗外却有驼铃声响起。 几条大汉开了车门,把沈浪他们扛了下来。 夕阳映照下,黄沙道上已排列着一行长长的骆驼行列,有的骆驼上还搭着个小小的帐篷。 极目望去,前面风沙漫天,正是出关的第一片沙漠“白龙堆”。到了这里,马车已是寸步难行。 大汉们呼哨一声,就有两匹骆驼伏下身来。 熊猫儿忍不住问道:“这是干什么?” 那大汉冷冷道:“这就叫沙漠之舟,你乖乖坐上去吧。” 说话间,熊猫儿已被塞入驼峰上那小小的帐篷里。 朱七七黯然瞧着沈浪,她想到自己还能和沈浪挤在这小小的帐篷里,渡过这人生最后的一段旅途,心里也不知是甜是苦。 突然间,只见白飞飞又纵马而来,咯咯笑道:“坐在高高的骆驼上,走过夕阳下的沙漠,这是否也颇有诗意?朱七七,你想和谁坐在一起呢?” 朱七七咬着牙,不说话。 白飞飞笑道:“你不愿意睬我,是么……好。” 她脸色一沉,以鞭梢指着王怜花道:“将这位姑娘和他放在一匹骆驼上……王怜花,我总算对你不错,是么……”丝鞭一扬,放声大笑,纵马而去 朱七七心都碎了,嘶声道:“白飞飞,求求你……求求你,这已是我们最后一段路了,你让我和沈浪在一起,我死也感激你。” 但白飞飞头也不回,却早已去远了。 王怜花悠悠道:“算了吧,你喊也没有用的……其实我和沈浪也差不了多少,你就把我当成沈浪又有什么关系。” 朱七七眼波绝望地瞧着沈浪,颤声道:“沈浪……沈浪……沈浪……” 此时此刻,她什么都已说不出来,只有不断地呼唤沈浪的名字。每一声呼叫中,都充满了令人断肠的悲伤与怨恨,就连那些大汉都似已不忍卒听。深情的恋人临死前还要被人拆散,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事? 朱七七又怎能不柔肠寸断,痛哭失声。 沈浪温柔地瞧着她,一字字道:“你放心,这决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段路的。” 朱七七痛哭着道:“但我现在却情愿死……我现在死了,至少还能瞧着你。” 熊猫儿瞧着他们,心里什么都已忘了,只剩下悲愤,决没有任何言浯可以形容他的悲愤。 他突然嘶声大呼道:“苍天呀苍天,求求你让我活着,我决不能就这样含恨而死!” 风沙卷起,卷没了苍穹。 他悲怆的呼声,也无助地消失在呼号着的狂风里。 一块木板巧妙地架在驼峰间,那小小的帐篷便搭在这木板上,骆驼行在风砂中,帐篷也随风摇动。 沈浪与熊猫儿就像是坐在风浪中的一叶扁舟里,一声声震耳的驼铃,在狂风里听来竟仿佛十分遥远。 而朱七七……朱七七更像是已远在天边。 熊猫儿没有说话,他甚至连瞧都不敢去瞧沈浪。他怕一瞧见沈浪,就要忍不住流下泪来。 沈浪却在静静地瞧着他。他的脸,距离沈浪还不到一尺。搭在驼峰上的帐篷,自然小得可怜。 夜已很深了,纵然近在咫尺的脸,也渐渐瞧不清楚。快活王似乎急着要回去,竟冒着风沙连夜赶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熊猫儿终于抬起头来。 朦胧中,他只见沈浪的脸竟安详得很。这种不可思议的忍耐力,几乎已不是人类所具有的。 熊猫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浪道:“在这种时候,最好什么也不要想。” 熊猫儿道:“但……但你想咱们还有机会逃么?” 沈浪微微一笑,道:“只要活着,总有机会的。” 熊猫儿嘶声道:“但我们还能活多久?” 沈浪缓缓道:“看情形白飞飞并不想杀死我们,否则她就决不会用言语拦阻了快活王。也许,她觉得还没有将我们折磨够,而只有我们活着时,她才能折磨我们,所以,她决不会让我们死的……” 熊猫儿惨然道:“这样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分别。” 沈浪道:“有分别的……只要能活着,就和死不同;所以,你我决不可自暴自弃。我们一定要白飞飞觉得有折磨的价值,我们才能活下去。” 他微微一笑,接道:“还有信心,最主要的是信心。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有活下去的信心。只有生存,才是人类真正的价值。” 熊猫儿瞧着他,瞧着他虽然柔和,但却永不屈服的目光,瞧着他那永远不会在任何折磨下消失的微笑…… 这正是值得全人类为之骄傲的典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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