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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千钧一发(4)


  龙四海失声道:“为什么?”

  独孤伤咬牙道:“要杀沈浪,只有某家亲自动手。”

  龙四海松了口气,笑道:“既是如此,请。”

  他微笑着后退三步,静等着独孤伤出手。他确信独孤伤出手之狠毒残酷,是万万不会在自己之下的。

  他确信沈浪在临死前必定还要受许多摧残,折磨。

  他安心地静等着来瞧沈浪的痛苦。

  他知道独孤伤总是将别人的痛苦视为自己的欢乐。

  极乐的狂欢,已渐渐趋于平静。

  染香仍在微微喘息着,四肢也仍因方才的狂欢而轻轻颤抖,牙齿轻磨着,像是仍在咀嚼欢乐的余痴。

  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温柔。

  温柔的轻抚,温柔的言语,哪怕就是温柔的一瞥也好。

  但王怜花却已站了起来,就像陌生人般站了起来,方才的一切,他此刻便似已完全忘怀。

  染香仰卧在床上,瞧着他。

  瞧着他穿衣,着靴……用手指去梳拢头发。这就是方才与她契合成一体的人,这人的生命,方才还曾进入她的生命,但此刻却连瞧都不瞧她一眼。

  染香的心里突然充满了羞辱、悲哀、愤怒。

  她突然对面前这男人恨之入骨。

  王怜花已拉平了衣襟,理好了头发,终于回头瞧了一眼,嘴角挂起了一丝残酷的,满足的,得意的微笑。

  他微笑着瞧着这似已完全被他征服了的女子,那姿态就像是一个自战场归来的征服者。

  他眯着眼笑道:“怎么样?你已动不了啦,是么?我的确和别的男人不同,是么?不是我这样的男人,怎能满足你这样的荡妇!”

  染香空虚地眯着眼睛,想用枕头盖住脸,但双手却因愤恨而颤抖,颤抖得再也无力抓起枕头。

  王怜花瞧着她颤抖的手,笑道:“你还想要么?现在可不行了,也许……也许晚上,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小荡妇等得着急的。”

  染香咬紧牙,道:“你要到哪里去?”

  王怜花道:“现在有个人还在等着我……”

  他突又笑了,笑得更得意,道:“你永远想不到她是谁的。”

  染香忍不住问道:“谁?”

  王怜花挺直了身子,道:“朱七七。”

  染香眼睛吃惊地瞪大了,失声道:“朱七七?她也来了?”

  王怜花道:“当然。告诉你,她已嫁给了我。”

  染香身子一阵颤抖,道:“嫁……嫁给了你?”

  王怜花大笑道:“但你放心,她现在还不能用,我还是会来找你的。你那副荡样,有时的确叫人着迷。”

  他微笑着弯下身,捻一捻染香的胸膛,眯着眼笑道:“有时我真不知你这身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只可惜沈浪这呆子,居然竟不懂得来享受……”

  染香颤声道:“享受……享受……”

  突然疯狂般跳了起来,去扼王怜花的脖子,嘶声道:“你这恶魔……恶鬼……”

  王怜花反手一个耳光,就将她打得飞了出去。他摸着脖子上被她指甲抓破的一丝血痕,怒道:“你疯了么?”

  染香“砰”的落在床上,捶手顿足,嘶声道:“我恨死你……我恨死你了。”

  王怜花道:“骚婆娘,你怕我以后不来找你了么?”

  染香大声道:“你以后再来,我就跟你拼命!我……我再不许你碰我一根手指……我死也不许你再碰我一根手指。”

  王怜花狞笑道:“我想要的时候,还是要来的……”

  他又重重一捻染香的胸脯,大笑道:“小娼妇,你不许我碰你一根手指么……小娼妇,我不来找你,你受得了么?……”

  他大笑着,扬长走了出去。

  一声霹雳,震开了窗户。

  染香终于伏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放声哭道:“我是荡妇……我真是荡妇么?沈浪……沈浪,你也说我是荡妇么……沈浪,沈浪,你为什么还不回来看看我……”

  独孤伤瞪着沈浪,目光冷得像冰。

  他这冰冷的目光中,没有狠毒,也没有愤怒,只是空虚的冰冷。龙四海从未见过到任何人的目光像他这样绝对的没有感情。

  他暗中思忖:“这人的眼睛在杀一个人时,和抱一个人时只怕也是无全—样的。世上只怕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再瞧沈浪,沈浪的脸色居然也没有什么改变。

  他又不禁暗中思忖:“一个人在即将被杀时脸色还能保持如此平静,世上除了沈浪之外,只怕再也难找出第二个。”

  他觉得独孤伤与沈浪实在都是怪人。

  现在,一个怪人立刻就要去杀另一个怪人了。

  他确信这情况必定有趣得很。

  只是,他还是想不出,当独孤伤的铁掌击在沈浪身上时,那双冰冷的眼睛,是否会有些变化。

  他也想像不出,当沈浪身上被独孤伤铁掌击中时,那面容难道还能保持如此平静么?

  他急着要瞧这一刹那。

  王怜花步出门,走入雨中。

  他也听见了染香的哭声,他心里充满了残酷的满足。

  他喜欢听别人哭,他喜欢看别人痛苦。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从小就喜欢看别人痛苦。他若瞧见别人欢乐幸福,他自己就会痛苦得受不住。

  但他决不承认自己是在嫉妒别人,当然他更不会承认他自己心底实在充满了自卑,所以对任何人都怀恨、嫉妒。

  在这世上他惟一最害怕的人就是他母亲。

  他自己对自己说:他对母亲是无比的敬爱佩服,死也不会承认他心底实在对他母亲在暗暗怀恨着。

  别人都有家庭、父兄,为什么他没有?

  别人的母亲都是那么慈祥和气,为什么她不?

  这些问题他在很小时也曾想过,但自从七岁以后,他每想起这问题,就立刻将之远远抛却。

  他只要见着女人,就要报复。

  他喜欢别人也被折磨、羞侮,而失去幸福、自尊,而自卑、自愧;他喜欢别人家庭离散,无父无母。

  现在,他行走在雨中,心里在想着朱七七。他正在想不知该如何才能使朱七七终身痛苦。

  他当然也想到沈浪。方才他冷眼旁观,瞧见朱七七对沈浪的模样,他就知道朱七七心中还是只有沈浪。

  就算朱七七真的嫁给了他,也是忘不了沈浪。

  他紧握双拳,紧咬牙齿,已被这嫉恨折磨得要发狂。

  突然间,他瞧见暴雨中的林木间,似有人影闪动。他悄然掠了过去,便瞧见独孤伤、熊猫儿和沈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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