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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只听一旁“吱吱”发响,原来钟静已恨得咬牙,这“无论要什么”五个宇里,含义自然不只是一样事。

  郭翩仙却展颜一笑,悠然道:“我方才听朱姑娘说有些人心甘情愿将武功借给这位前辈,心下还有些怀疑不解,但现在,我却懂了。”

  银花娘想到方才朱泪儿说这句话时,曾经瞟了自己一眼,她忽然也懂了,冷汗立刻如珠而落。

  郭翩仙已接着道:“你若肯将功夫‘借’给这位前辈,你身子里所中的毒,自然也就随着功力一齐被这位前辈吸去,你也就可以活得成了。”

  银花娘身子颤抖,道:“但……但若是这样做,他……他老人家岂非就要中毒了么?”

  她这句话虽是向郭翩仙说的,也明知郭翩仙必定无法回答,能回答这句话的,自然只有朱泪儿。

  朱泪儿果然在一旁悠然道:“你中的这点毒,对你说来,虽已受不了,但到了三叔那里,却算不了什么。”

  银花娘怔在那里,冷汗流个不住,眼睛忽而瞧瞧那病人,忽而瞧瞧自己的手,突然嘶声道:“好,我……我就借给你们吧。”

  朱泪儿却冷笑道:“你纵然肯借,我们要不要还不一定哩。”

  银花娘怔了怔,颤声道:“你……你究竟要怎样?”

  朱泪儿冷笑不语,郭翩仙却道:“人家若不肯要,你难道不会求求人家,么?”

  银花娘又怔了半晌,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流泪道:“求求姑娘……求求你……”

  她实是满心委屈,语声哽咽,竟说不出话来,钟静却在一旁暗中拍手称快,心里冷笑忖道:“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有今天,这真是报应到了。”

  只是朱泪儿这才淡淡一笑,道:“你记着,这可是你自己求我的,我并没有强迫你,是么?”

  银花娘忍不住扑倒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          ※          ※

  这时正午方过,艳阳高照,正是个晴朗的好天,但这小镇却是冷森森的瞧不见人,带着说不出的荒凉。

  墙角处蜷伏着条老狗,想来是平时瞧惯了人,此刻似也觉出这情况的异常,竟骇得连动也不敢动。

  要知这地方本来就极是荒凉,没有人踪也还罢了,但这李渡镇本来却是个街道整齐,市面不小的城镇,此刻却静悄悄的连鸡犬之声都听不见,这才令人觉得分外阴森可怖,宛如走入了鬼域。

  俞佩玉一个人行走在街道上,瞧着两旁门窗紧闭的店铺,瞧着店铺前随风摇荡的招牌,心里不觉也有些寒意,走了许久,突见前面树林中人影闪动,俞佩玉只道那些人便藏在林间,立刻大步赶了过去。

  谁知这一片桑林中,石头上、树阴下,竟都密密地坐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不知有多少个,原来俞放鹤竟将这小镇上的居民,全都赶来这里了。

  只见这些人一个个俱是满脸惊恐之色,这么多人坐在一齐,竟连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就连还在怀抱中的婴儿,也都被大人用棉被紧紧包着,不让啼哭之声发出来,人人都似乎觉得将有大祸临头。

  俞佩玉叹了一口气,暗道:“那姓俞的沽名钓誉,将这许多人全都赶来这里,自然说是因为怕伤及无辜,但这些安分良民,又有几个曾遇见过这件事……”

  树林里的人,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在瞧着他,目光中既是惊惧,又是厌恶,像是在对他说:“你们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要来打扰我们的安宁?”

  俞佩玉却不敢瞧他们,垂首走了过去,突见两条劲装大汉,自当中蹿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其中一人抱拳道:“朋友是哪里来的?来干什么?”

  这两人方才并未到那李家渡去,所以也不认得俞佩玉,但俞佩玉瞧见他们身上的装束,已知道他们必是那“姓俞的”的直属部下,心里只觉怒气上冲,但此时此地,也只得勉强忍住,冷冷道:“在下是来送信的,烦两位带路如何?”

  那人竟咧嘴一笑,道:“盟主早已知道有人会来送信了,所以才要我两人在这里等着,盟主的神机妙算,朋友你佩不佩服。”

  俞佩玉道:“哼。”

  那人瞪了他一眼,脸色也沉了下来,道:“你既是送信的,就跟我来吧,若非盟主早有吩咐……哼。”

  俞佩玉见他如此模样,反而不生气了,暗道:“那姓俞的手下若尽是这种蠢才,那倒当真值得可喜可贺。”

  转过这树林,前面有座道观,这李渡镇上,大多居民都姓李,这道观里供奉的太上老君也姓李,他们自命为老君后代,所以将这道观建筑得分外宏伟,规模竟比若干大城里的道观佛寺还要大得多。

  此刻道观里也是静悄悄的,两扇黑漆大门,只开了一线,门前槐树参天,竟是多年的古树。

  那两人到了门口,回头道:“你在这里等着,咱们进去为你通报,可不许随意走动,知道么?”

  若是别人见到如此无礼的人,说不定早已给他们两个大耳光了,但俞佩玉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如此就多谢两位了。”

  那两人又瞪了他一眼,才冷笑着走了进去。

  只听门里隐约传出他们的语声,道:“盟主将对方说得那么厉害,但我瞧这送信的,简直像个唱花旦的,只可惜脸上多了条刀疤。”

  俞佩玉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是愉快。

  少年人血气方刚,心高志傲,最怕的就是受人冷淡,被人轻贱,俞佩玉本来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此刻他历经艰险,饱经忧患,却生怕别人看重了他,别人越是瞧他不起,觉得他没用,他心里反而越是欢喜,只因他知道惟有这样的人,才不会遭人陷害,受人歧视,他年纪虽然轻,学到的事已太多了。

  过了半晌,只听门里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送信的在哪里?”

  俞佩玉知道这正如台上名角唱的戏还未出场前,先报个信,让台下观众留意,否则他明知送信的就在门外,还用得着问么?当下也整了整衣衫,道:“就在这里。”

  这一问一答都是多此一举,当真妙不可言,但若缺少这么样一番做作,这场戏看来就好像不够隆重似的。

  但问也问过了,答也答过了,门里面竟还是没有人走出来,俞佩玉等了半晌,纵然沉得住气,也忍不住道:“送信的就在这里……送信的就在这里。”

  他将这句话又说了两遍,声音一次比一次说得响亮,但门里仍是静悄悄的,全无回应。

  俞佩玉又等了半晌,忽然笑道:“阁下明知有人送信而来,为何置之不理?难道阁下不愿意接这封信么?在下实在猜不透阁下是何用意。”

  门里自然还是没有人声。

  俞佩玉缓缓接道:“但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送信而来,好歹也得要将信送到的……”

  嘴里说着话,人已径自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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