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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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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到现在才明白,她的丈夫为什么要那样溺爱孩子。 他早已知道孩子活不了多久。 对一个做父亲的人说来,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事? 马月云流着泪道:“我现在才明白,你一直在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马方中咬着牙,道:“我一直在祈求上苍,不要让我们走上这条路,但现在,现在……我们已没有别的路可走。” 马月云嘶声道:“但我们还是可以打发孩子们走,让他们去自寻生路,无论他们活得是好是坏,无论他们能不能活下去,只要你肯放他们走,我就……我就死而无怨了。” 她忽然跪了下来,跪在她丈夫面前,失声痛哭道:“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只求你这件事,你二定要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马方中很久没有说话,然后他目光才缓缓移向孩子面前那个碗。碗里的面已吃光! 马月云看着她丈夫的目光,脸色突又惨变,失声道:“你……你已……你在面里……” 马方中凄然道:“不错,所以我现在就算想答应你,也已太迟了!” 世上是不是还有比地狱更悲惨的地方? 有! 在哪里? 就在此时,就在这里!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老伯睡在床上,所以凤凤只有坐着。 椅子和床一样,都是石头做的,非常不舒服,但凤凤坐的姿势还是很优美,这是高老大教她的。 “你若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随时随地注意自己的姿态。不但走路的样子要好看,坐着、站着、吃饭的时候,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要尽量保持你最好看的姿态,就算你只不过是个妓女,也一定要男人觉得你很高贵,这样,男人才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你。” 这些话高老大也不知对她们说过多少次了。 “可是我现在抓住了一个怎么样的男人呢?……一个老头子,一个受了重伤的老头子。” 你只要能真正抓住一个男人,就有往上爬的机会。 “可是我现在爬到什么地方了呢?一口井的底下,一间充满发霉味道的臭屋子。” 她几乎忍不住要大声笑出来。 屋子里堆着各式各样的食粮,看来就像是一条破船底下的货舱。 角落里挂着一大堆咸鱼咸肉,使得这地方更臭得厉害。她眼睛盯在那些咸鱼上,拼命想集中注意力,数数看看一共有多少条咸鱼,因为她实在不想去看那老头子。 但是她偏偏没法子一直不看那边。老伯站着的时候,穿着衣服的时候,看来是个很有威严的人,但他现在赤裸着躺在床上,看来就和别的老头子没有什么不同。 他躺着的样子,比别的老头子还要笨拙可笑——两条腿弯曲着,肚子高高地挺起,就像是个蛤蟆般在运着气。喉咙里,偶尔还会发出“格格格”的声音。 凤凤若不是肚子很饿,只怕已经吐了出来。 过了很久,老伯才长长吐出口气,软瘫在床上,全身上下都被汗湿透,肚子上下的肉也松了。 那样子实在比咸鱼还难看。凤凤突然间忍不住了,冷笑道:“我看最好还是省点力气吧,莫忘了你自己说过,七星针的毒根本无药可救。” 老伯慢慢地坐起来,凝视着她,缓缓道:“你希望我死?” 凤凤翻起眼,看着屋顶。 老伯望着她慢慢道:“你最好希望我还能活着,否则你也得陪我死在这里。” 凤凤开始有点不安,她还年轻,还没有活够。 她忍不住问道:“中了七星针的毒是不是真的无药可救?” 老伯点点头,道:“我从不说假话。” 凤凤的脸有点发白,道:“你既然非死不可,又何必费这么多力气逃出来呢?” 老伯忽然笑了笑,道:“我只说过无药可救,并没有说过无人可救,人能做的事远比几棵药草多得多。” 凤凤的眼睛亮了,道:“你难道真能将七星针的毒逼出来?” 老伯忽又叹了口气,道:“就算能,至少也得花我一两个月的工夫!” 凤凤的眼睛又黯淡了下来,道:“这意思就是说你最少要在这地方待一两个月?” 老伯笑道:“这地方有什么不好?有鱼、有肉,出去的时候,我保证可以把你养得又白又胖。” 凤凤用眼角瞟着他,觉得他笑得可恶极了,又忍不住笑道:“你不怕别人找到这里来?” 老伯道:“没有人能找得到。” 凤凤道:“那姓马的不会告诉别人?” 老伯道:“绝不会。” 凤凤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是这么有把握,看来你现在信任那姓马的,就好像你以前信任律香川一样。” 老伯没有说话,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凤凤道:“何况,世上除了死人外,没有一个是真能守口如瓶的!” 老伯又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你看马方中像不像是个会为朋友而死的人?” 凤凤道:“他也许会,他若忽然看到你被人欺负,一时冲动起来也许会为你而死,但现在他并没有冲动。” 她接着又道:“何况,你已有十几年没见过他,就算他以前是想替你卖命,现在也许早已冷静了下来。” 老伯道:“也许就因为他已冷静下来,所以才会这样做。” 凤凤道:“为什么?” 老伯道:“因为他一直都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一直都在准备这件事的发生,这已成了他思想的一部分,所以等到事情发生时,他根本连想都不用去想,就会这样子做出来了。” 凤凤冷笑道:“那当然也是你教他这么想的。” 老伯笑道:“人往往有两面,一面是善的,一面是恶的,有些人总能保持善的一面,马方中就是这种人,所以只要是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无论在什么情形下,他都一定会去做!” 他接着道:“就因为你生长的地方只能看到人恶的一面,所以你永远不会了解马方中这种人,更无法了解他做的事。” 凤凤扭过头,不去看他。 她自己也承认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都无法了解,因为她所能接触到的事、所受的教育,都是单方面的,也许正是最坏的那一面。 可是,她始终认为自己很了解男人。 因为那本是她的职业,也是她生存的方式——她若不能了解男人,根本就无法生存。 “男人只有一种,无论最高贵或最贫贱的都一样,你只消懂得控制他们的法子,他们就是你的奴隶。” 控制男人的法子却有两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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